【国学经典导读】
《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是我国第一部编年体通史巨著。该书以政治史为核心,军事史为重点,兼及经济、文化和史事评论等,按时间先后叙次史事,注重说明史事的前因后果,借以展示历代君臣的治乱、成败、安危之迹,以达到鉴往知来的作用。全书取材范围广,史料价值高,体例严谨,脉络分明,叙事详洽,文风一致,其编纂方法,大大丰富了中国古代史学的体裁。同时,描述战事,曲折跌宕,刻画人物,神貌毕肖,也是古代优秀的文学作品。清代学者王鸣盛称赞说:“此天地间必不可无之书,亦学者必不可不读之书也。”
《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宋)司马光编著。
司马光(1019—1086),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属山西)人。据说是西晋安平献王司马孚的后裔。其父司马池曾中进士,官至三司副使,天章阁待制,一生清廉耿介,颇有操守。这对司马光的为人、为官,都有着很重要的影响。
司马光自幼爱好史学,年七岁听人讲《左氏春秋》,过后即能复述其大意。在学习上,刻苦敏求,孜孜不倦,对书不仅“咏其文”,更“思其义”。宋仁宗宝元元年(1038),年仅20岁的司马光便中进士,以奉礼郎为华州判官。当时司马池正在杭州任职,为了省亲方便,他请求改签书苏州判官事。此后不久,他的双亲相继辞世,遂居家守丧达5年之久。在这段时间里,他闭门读书,潜心著述,写下《十哲论》、《才德论》、《廉颇论》、《龚君实论》、《河间献王赞》及史评十八首等作品。
庆历四年(1044),司马光丧服期满,任武成军判官。不久,入为大理评事,补国子直讲,迁本寺丞。皇佑元年(1049),因枢密使庞藉推荐,召试为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皇佑四年(1052),迁殿中丞,除史馆检讨,编修日历,开始出任史官。嘉祐年间,他感于“《春秋》之后,迄今千余年,《史记》至《五代史》,一千五百卷,诸生历年不能尽其篇第,举世不暇毕其大略,厌烦趋易,行将泯绝”(刘恕《通鉴外纪后序》)的困境,决意编写一部编年体的通史,“叙国家之盛衰,著生民之休戚”,通过论述史事,为执政者提供治国安邦的借鉴。为此,他先编了一部上起战国,下迄五代的大事年表,将历代兴衰治乱之迹简要纳入其中,名为《历年图》,共5卷。
治平元年(1064),司马光将《历年图》呈送宋英宗,接着又在此基础上写成《通志》8卷进奏。进奏后,引起英宗重视。三年(1066)四月,英宗命他设局于崇文院,自行选择协修人员,编辑历代君王事迹。四年(1067),宋神宗即位,览《通志》一书,以为“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遂赐名为《资治通鉴》,并作序一篇励其继续编修。
熙宁元年(1068),在神宗支持下,王安石开始推行新政,司马光坚决反对。次年(1069),皇帝委命他为枢密副使,但他坚辞不受,请求外放。四年(1071),他判西京御史台,自此居洛阳15年,不问政事,专意修史。元丰七年(1084),《资治通鉴》杀青。元丰八年(1085),宋哲宗即位,太皇太后高氏听政,启用司马光为门下侍郎,尽黜新政。元祐元年(1086)九月,司马光逝世,享年68岁,追封温国公。他的著述还有《稽古录》、《涑水纪闻》、《法言集注》等。
《资治通鉴》(以下简称《通鉴》)以时间为纲,事件为目,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写起,至五代后周世宗显德六年(960)年止,记载了十六朝一千三百六十二年的史事。全书按朝代分为十六纪:“《周纪》五卷、《秦纪》三卷、《汉纪》六十卷、《魏纪》十卷、《晋纪》四十卷、《宋纪》十六卷、《齐纪》十卷、《梁纪》二十二卷、《陈纪》十卷、《隋纪》八卷、《唐纪》八十一卷、《后梁纪》六卷、《后唐纪》八卷、《后晋纪》六卷、《后汉纪》四卷、《后周纪》五卷”,凡二百九十四卷。
司马光纂修《资治通鉴》的宗旨,主要在于为巩固当时的封建政权服务,其选材多“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因此,用了大量笔墨来记载国家的兴衰、吏治的成败和国君的贤愚。司马光认为国家的兴衰成败主要系于国君,因此他特别重视为君之道。对创业有成的国君,如统一天下的汉高祖、开皇新政的隋文帝、贞观盛世的唐太宗等,不吝笔墨,记载详细;对守业有为的国君,如汉文帝、汉景帝,北魏孝文帝等多有称许,以为这些君主才是时君该效法的榜样;对那些昏庸败亡之主,如东汉的桓帝、灵二帝和陈后主、隋炀帝等,则做了深刻的揭露和谴责,以为后世君主鉴戒。除君主外,还写了不少王公大臣和敢于劝谏君主的人。《通鉴》对于历代王朝的政治措施、政治集团中重要人物的事迹言行,凡是合于道德准则的,都给以充分的肯定,作为后人效仿的凭恃。对政治上的腐败行为和那些“伤天害理,残民以惩”的丑不堪入目的事情,也做了不厌其详的记述,作为沉痛的教训。
《通鉴》还十分突出军事史。因为在封建社会里,战争总是不断发生。其中有统治集团内部争夺权力的战争,有民族之间的战争,有对外的战争,还有不少农民起义和镇压农民起义的战争。这些战争,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的将帅指挥下,采取不同的战略战术,产生了不同的结果。从秦并六国始,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汉景帝时的七国叛乱、汉武帝的讨伐匈奴,南北朝时的五胡乱华、唐代的安史之乱、黄巢大起义等,千余年间发生的战争,《通鉴》都予以详细记载。举凡重大战役,对战争的起因,双方对战事的判断分析,对战局的谋划,以及战争的经过、结果,都详详细细地叙述。如赤壁之战、淝水之战、高欢、宇文泰沙苑之战等,都写得详尽细腻。《通鉴》记军事,尤其喜欢记兵法。顾炎武说:“《通鉴》承左氏而作,其中所载兵法甚详。凡亡国之臣,盗贼之佐,苟有一策,亦具录之。朱子《纲目》大半削去,似未达温公之意。”(《日知录集释》卷26《史记·通鉴兵事》)
《通鉴》对经济史也有一定重视。历代的经济制度、措施中,凡与国计民生密切相关者,书中大体都有记载。如土地问题,就记载了北魏的均田制,曹操的屯田制等,赋税问题,则记载了汉代文景之治时屡次减轻田税的情况,唐德宗时因租庸调制破坏改行两税法的变革等。
文化史方面的内容虽在《通鉴》中占的篇幅最少,但也可圈可点。就学术思想而言,先秦的百家争鸣,汉初的黄老盛行,武帝时的独尊儒术,两汉经学的衍变,魏晋玄学,隋唐佛学的兴起与发展,以及儒、道、释三家之间的排斥与吸纳情况,历代典籍的校理、传播等,书中均有着比较系统的记载。
《通鉴》除叙述史事外,还对部分史事作出评论。这部分评论,既有司马光个人所写,每篇以“臣光言”开头,也有摘自前人评论,开头都署明作者。司马光的史论,主旨在陈述自己的政治思想。如治国当崇礼,认为“民生有欲,无主则乱,是故圣王制礼以治之”(卷二百二十),礼“用之于身,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卷十一)。施政重赏罚,强调“政之大本在于刑赏”(卷七十九),刑赏不明,政无以成。
综观全书,《通鉴》的内容是以政治为核心,军事为重点,兼及经济、文化和史事评论,它按时间先后叙次史事,注重说明史事的前因后果,借以展示历代君臣的治乱、成败、安危之迹,以达到鉴往知来的作用,是我国第一部编年体通史巨著。
《通鉴》取材范围广,史料价值高。举凡正史、编年、杂史、霸史、传记、奏议、地理、笔记、小说、诸子等,无不“左右采获,错综铨次”。赵宋朝廷在龙图阁、天章阁、三馆(史馆、昭文馆、集贤院)、秘阁所收藏的图书,经特许皆准司马光等编修人员借阅。地方保存的奏牍案薄及编修者自己的藏书也是他们重要的取材之所。此外,他们还借阅了很多私人藏书。搜集的史料之多,达到了“简牍盈积,浩如烟海”的地步。由于参考资料极其丰富,往往一件事用三四处材料综合写成,内容充实,天文地理、礼乐历数,无不详备。从史料的丰寡角度讲,《通鉴》取材是前少后多,越往后越丰富。章炳麟说:“统观《通鉴》所采:西汉单采《史》、《汉》,东汉采范书十之七八,魏晋至隋,采正史者十之六七,唐则采正史者十不及五,至五代则全据薛史。”(《国学讲演录·史学论略二》)也就是说,《通鉴》采用正史的分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少,而正史以外的资料逐渐增多。特别是唐、五代,由于距宋时间不久,保存的史料最多,如国史、实录等仍然俱在。宋初人编的不少历史著作,在《旧唐书》、《旧五代史》中不及现,在《通鉴》中却得到了呈现。洪迈谈及《通鉴》引用有唐一代的杂史小说时说:“叙王世充、李密事用《河洛记》,魏郑公谏诤用《谏录》,李绛议奏用《李司空论事》……吕用之事用《广陵妖乱志》,皆本末粲然。”(《容斋随笔》)近人张煦侯指出:“唐及五代,《实录》、《会要》咸备。其他私家撰著,若韦昭度(《续皇王宝运录》)、凌璠(《唐录政要》)、欧阳炳(《唐录备阙》)、陶岳(《五代史补》)、王禹偁(《五代史阙文》)诸家,皆有补葺正史之意。敬翔《编遗录》明为补《太祖实录》,《通鉴》尤多从之。”(《通鉴学》)可见,《通鉴》的唐代部分采正史之外的资料确是相当多。五代部分,亦是如此。柴德赓先生说:“研究唐、五代的历史材料,《通鉴》是最能够抓住要害之处的。”(《资治通鉴介绍》)《通鉴》所征引的史书,不少已经亡佚,它保存下来的史料就更加珍贵了。
《通鉴》的编纂方法,大大丰富了中国古代史学的体裁。司马光编《通鉴》,请刘攽、刘恕和范祖禹为主要助手,组成一个编纂班底。刘攽负责两汉部分,刘恕起草魏晋南北朝及五代十国史事,唐代的历史由范祖禹执笔。这三人皆精通史事,是当时著名的史学家。刘攽的《东汉刊误》,颇受好评,刘恕对魏晋以后事,考证差谬,最为精详,著有《五代十国纪年》及《通鉴外纪》,范祖禹著《唐鉴》十二卷,被尊为“唐鉴公”。他们在《资治通鉴》的编写过程中,分工合作,配合默契。先由司马光写出提纲,不仅有总提纲,而且还有每年的提纲,尤其对重要年代的提纲抓得很紧。他的助手根据提纲排比材料,以年月日为“丛目”,从目要求尽量详备,凡材料“稍与其事相涉者,即注之过多不害”(《传家集》卷63《答范梦得》)。再将编入的材料逐条进行修订整理而写成“长编”,原则是“宁失于繁,无失于略”。最后由司马光就长编所载,考其同异,删其繁冗,修改润色,写成定稿。这样全书体例严谨,脉络分明,叙事详洽,文风一致。司马光完成《通鉴》的编写工作后,将剩下的一些材料,另行编录,辨其谬误,写成《通鉴考异》三十卷,来说明《通鉴》的史料来源。为了方便读者检索,还编出《通鉴目录》三十卷,仿年表体例,注明某年某事。用年表之法,为目录之体,这也是历史编纂法方面的一个创造。
《通鉴》不仅是我国古代的史学名著,也是古代优秀的文学作品。全书文字活泼,简洁凝练,描述战事,曲折跌宕,刻画人物,神貌毕肖。如写赤壁之战,诸葛亮洞察天下的从容,鲁肃、周瑜抗敌的英勇,周瑜、黄盖火攻曹军的出奇制胜,仅用了几千字就让之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再如写淝水之战,苻秦军大败逃亡时风声鹤唳的场景也是写得有声有色。
《通鉴》问世后,无论在当时还是后世都广获赞誉,备受推崇。宋神宗赞扬它是“典型之总会,册牍之渊林”。南宋王应麟也说:“自有书契以来,未有如《通鉴》者。”清代王鸣盛说:“此天地间必不可无之书,亦学者必不可不读之书也。”(《十七史商榷》卷一百)
后世有关《通鉴》一书的研究,成为一项专门学问,称为“通鉴学”。宋代王应麟作《通鉴地理通释》,将《通鉴》所载地名,一一考其异同,述其沿革。朱熹根据《资治通鉴》,提纲挈领,写成《资治通鉴纲目》。宋末元初的胡三省为《资治通鉴》作注,并核其讹谬,掘其微意,将之附入《通鉴》本文,成为《通鉴音注》,为读者提供了极大方便。明末清初,严衍历时三十年,详检十七史,为《通鉴》纠正谬误,补拾缺遗,著《资治通鉴补正》二百九十四卷。
《通鉴》的版本有两类,一类有注,一类无注。元朝以后的刊本大都有注。《通鉴》最早的版本为宋元祐元年(1086)杭州刻本,今已失传。绍兴二年(1132)有余姚重刻本。明清以来,《通鉴》出现了多种版本,其中以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鄱阳胡克家复元刊胡注本为最善。民国时期,有傅增湘影印宋椠百衲本,上海国学整理社刊本,《四部丛刊》影印宋刻本以及《四部备要》铅印本等。1956年中华书局据清胡克家复刻元刊本加以点校出版,是目前最好的版本,颇便阅读。《通鉴》的选注本则主要有:王仲荦等编著的《资治通鉴选》(中华书局1965年版)、李庆的《资治通鉴选译》(巴蜀书社1988年版)等,可供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