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亦斌策划领导下的嘉兴起义

1989年嘉兴起义40周年纪念日，贾亦斌（前排左二）与

部分参加起义人员在当年起义旧址合影。

民革中央原副主席贾亦斌，1949年4月7日在浙江嘉兴率国民党国防部陆军预备干部训练团学员起义。其时，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饮马长江，逼近上海。嫡系新军三千子弟反戈、釜底抽薪，国民党和蒋介石父子惊恐万状……

组建新军 招训干部

1948年秋的一天，一辆“道奇”牌军用吉普车出南京中山门，驶向绿荫夹道的中山陵。

驾车者是南京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代局长贾亦斌。三十来岁的他，已是少将。坐在他身旁的是国民政府军务局少将高级参谋段伯宇。

段伯宇是贾亦斌陆军大学特七期同学、中共党员。对局势颇有见解的段伯宇十分信任贾亦斌，直言：“要自己有武装，才有办法。光靠杂牌军，不行。”

回到家里，贾亦斌思潮起伏：抓武装，谈何容易？再说，部队都控制在蒋介石手中，大多是他的嫡系，于是他告诫自己：不能慌乱，要小心谨慎。

没多久，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林蔚，请贾亦斌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东北、华北、华东各战场很吃紧，兵员不足。预干局长你有何法子可想？”“次长，我这个预干局代局长是空头呀。培养预备干部，不要说军官就连兵也征不来，哪有什么办法可想？”“兵源好解决，眼前是缺军官。没有干部，谁带兵指挥作战？”见贾亦斌仍心有疑虑，林蔚说：“国防部拟在长江以南组建30支新军。”接着诡秘地瞅着贾亦斌：“万一长江以北落在共党手里，可以划江而治。这是最高当局的意思……”“次长，真要成立新军，干部嘛我可以想想办法。”“哦，真的吗？”面露喜色的林蔚追问：“你能招集多少？”贾亦斌胸有成竹地回答：“至少一万，不成问题。”“这么多？”林蔚不大相信。“次长，你忘了吗？第一期复员青年军授予预备干部衔的7.6万多人。在杭州、嘉兴、重庆、汉中办了4所青年中学，学生近万人。南京、镇江等地要求就业的预备干部为数不少……”听贾亦斌这么说，林蔚信了。

林蔚清楚，贾亦斌是主管第一期青年军复员、就学工作的，对这批预备干部最了解。预干局长招集这批青年军人，定能一呼百应。“好，好！你赶快把预备干部招集起来。”林蔚嘱托。

接受林蔚委托招集新军干部的贾亦斌，邀约志同道合者在南京干河沿109号的寓所聚会。国防部伞兵总队第三团团长、贾亦斌陆大特别班第七期同学刘农畯率团驻南京两路口飞机场担任守卫任务。刘农畯、段伯宇、贾亦斌等议定：由贾亦斌率预干总队占领紫金山；刘农畯领伞兵三团控制飞机场，抓捕一旦外逃的南京军政人员；段伯宇协调联络，处理善后。

接上关系 受党领导

1949年1月28日，蒋介石虽然宣布下野，但国防部仍按他的旨意，命令南京伞兵部队调赴上海安亭，预干总队开拔浙江嘉兴。

贾亦斌和刘农畯的部队分开了，在南京议定的计划只好暂时放下。他们在上海建立起联络点——段伯宇的弟弟、上海港口司令部少将副司令段仲宇家，即闸北宝山路那座白色公馆。贾亦斌、段伯宇、刘农畯等在这儿聚会，南京国防部不易察觉。

一天，穿长衫、戴礼帽的段伯宇来到市中心白俄餐馆。这一天他心情特别舒畅——通过在同济大学读书的表弟温尚煜和党组织接上了关系。踏进二楼雅间，上海局策反工作委员会书记张执一迎着段伯宇，指着座间一热情、和蔼的中年人说：“策委成员李正文同志，今后的工作由他直接同你联系。”“啊，太好了！”段伯宇紧紧握住李正文的手，兴奋不已。

三人边吃边谈。段伯宇汇报他们准备把南京的行动扩展为宁、沪、杭长江三角地带联合行动的计划并说，起义时间初定在解放军渡江之际，请党组织给予指示。张执一代表策委会说：“你们的行动我们坚决支持。具体部署及起义时间，待请示上级后由李正文转告。目前要加强内部团结，与策委会取得密切联系。”

团部设在浙江嘉兴南湖畔的预备干部训练团，辖嘉兴、重庆、汉口三个总队，万余人。预干局代局长贾亦斌兼训练团团长、第一总队总队长。三千余人的第一总队学员基本来自嘉兴、杭州的两所青年中学，驻东、西大营，按正规部队训练和管理。贾亦斌与学员们跑步、下操、唱歌跳舞，为学员讲课，身先士卒言传身教，大大地鼓舞了学员。

抗日青年军在抗战时期被称为“子弟兵”、“国之瑰宝”，蒋经国再三说对青年军要“视之如手足，待之如兄弟”。现在的贾亦斌对待这些学员热情周到，关怀备至。学员中文化程度较高、思想敏锐的人普遍认识到国民党败局已定。他们怀着对国民党绝望、对共产党恐惧的情绪来到嘉兴，见到老上司贾亦斌自然要流露出对青年军领袖蒋经国的不满。贾亦斌诚恳地说：“请相信我贾亦斌是革命的。”话不多，非常实际。接触过贾亦斌的人都佩服他的为人，愉快地接受训练。

预干团中有被解放军俘虏过的学员，空军司令周至柔主张“统统杀掉”。由于怕亲属和亲友反对，蒋经国未敢下手。贾亦斌对这批学员视同手足，提拔自己的老部下为训练团下级军官，充分发挥其能力和作用。即使被解放军俘虏教育后释放的，照样提拔重用。

贾亦斌的预干总队归上海局策反委领导，李正文、段伯宇来到嘉兴察看部队，认为部队武器装备精良、学员士气饱满，如策反成功将震撼京沪杭总后方。为更好在上海开展工作，保持与中共联系，贾亦斌在沪陕西北路128号租下房子，建立预干总队驻沪办事处。预干总队总务组长李达祥、上校军需主任吴文简任办事处正、副主任。后来，调来上尉军需张维，负责上海与嘉兴的联络工作。

一天，贾亦斌领来一位文质彬彬的先生介绍给张维：“这位先生是我荆南中学的同学，我请他来为学员讲授国文、史地。你把先生安排在总队部住宿，生活由你负责伺候。”“请局长放心，一定认真照办。”贾亦斌当着张维对先生说：“你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可告诉张维，他会及时转告我的。”

这位先生叫张文藻，是中共上海局策反委派驻预干总队的联络员。他给学员讲国文、史地，兼任总队部秘书，态度和蔼，常同青年们谈心，深受学员们信任。

1949年初，国民党国防部秘密迁广州，留给预干局轿车、吉普车各1辆和一批地图。留守员胡岳寅带着地图开车直奔嘉兴，贾亦斌见了非常高兴。汽车，拨给四大队培训驾驶员；地图，给参谋股备用。胡岳寅担任第三大队副大队长兼第十中队中队长，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不久，广州责问：“何故擅自去嘉兴？车、图何在？”胡岳寅回电：“奉局长命来嘉兴，车、图在预干总队。”此后，广州不再来电追问了。

段伯宇（左一）、段仲宇（左二）等合影。

虽经波折 终成大义

预干总队副总队长黎天铎顽固坚持反动立场，见贾亦斌重兵在握，发动学员讨论如何选择光明之路，十分不满，便向奉化溪口的蒋介石父子打了小报告。蒋经国之前对贾亦斌虽信任，推荐他作预干局副局长、代理局长，把训练未来新军干部的大权交给他，可现在密报接连从嘉兴传来，不免产生怀疑。于是，他命令嘉兴军统特务站派特务在预干总队东、西营门前设烟柜、摆水果摊、卖杂货，侦察贾亦斌及其官兵的举动，收集情报。蒋经国还派特务江国栋住进嘉兴旅馆，在干部、学员中调查贾亦斌，搜集、整理预干总队反叛的材料。

1949年2月底，国防部嘉兴军统特务站电告蒋经国：“贾亦斌言行偏激，应予慎防。”

3月初，贾亦斌接到蒋经国亲切、温和的电话：“家父想见见你，商量30支新军组建之事。”还说：“溪口、雪窦寺的风景很好，来这里休息几天吧。”贾亦斌断定，肯定有人向溪口告了密，蒋经国才来此电话。

“你在嘉兴住得很久啊！”蒋经国见了贾亦斌问道。贾亦斌摸不透其意，没作回答。“队伍怎么样？”蒋经国紧接着问。“队伍很好！”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贾亦斌继续说：“学员劲头高，再训练一个时期就可以带兵打仗了……”“形势不容许了，队伍马上给我开往福建。”蒋经国命令式地说。“可以，我回去就开拔。不过，这事要通知顾祝同总长，他说过学员训练3个月后他要分配。”“顾祝同由我通知他，你按我的命令行事。”蒋经国如此发话贾亦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好吧，马上回去布置。”蒋经国接着说：“领袖还要请你吃饭呢！”

贾亦斌在肖涛英陪同下游山玩水、寻幽览胜……蒋介石请他吃饭，陪他观赏京剧，他如坐针毡，度日如年，毫无心情。

贾亦斌在溪口期间，蒋经国一面派肖涛英监视其行动，一面派人去嘉兴调查。由于贾亦斌在训练团没有发展组织，与中共是单线联系，全队官兵十分爱戴他，调查人听到的是一片赞扬声。告密者拿不出证据，无非是臆断与猜想，根本构不成贾亦斌“反叛”的罪行。

这天，贾亦斌路遇陪阎锡山游雪窦寺的蒋经国．主动上前说：“溪口的名胜古迹我游遍了，我回嘉兴把部队开往福建吧。你看，怎么样？”蒋经国点点头：“好吧，你回到嘉兴等待命令。部队决不能发生动乱，否则你要负责任！”贾亦斌虽不完全明白蒋经国的用意，但他明白能走就是胜利。

1949年3月12日，贾亦斌安全回到上海，即约李正文、段伯宇、张文藻等交换几天来的情况。经过研究，大家觉得箭在弦上，要加快起义进程，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侍机举事。根据中共方面的指示，隐蔽了贾亦斌的家属，串联了起义骨干，修理调试了与中共联络的电台，加速对京沪国民党军队上层人物的策反工作。

同段伯宇、李正文去上海一国民党部队策反回到干河沿寓所的贾亦斌，遇见从上海赶来的张维。张维神色紧张地说：“局长，事情有变……”他取出电报记录稿递给贾亦斌，并说：“昨天深夜，总队收发员收到电报，他告诉我：局长的几个职务被全免了……”

贾亦斌安顿张维后即向中共组织汇报：“代局长、团长、总队长三项职务免了，调任国防部部员，派在南京卫戍司令部服务。这等于管看起来，不给白由与行动。”李正文、段伯宇意识到事态严重。“不管他！”贾亦斌毫不畏惧地说：“只要我活着，一定在党的领导下，率领这支部队起义……”

《贾亦斌百年人生》

为了安全，组织决定贾亦斌转移上海隐蔽。

贾亦斌被免职，官兵大哗。学员罢课、罢操以示抗议，提出上天目山，下太湖打游击。接替贾亦斌任总队长的黎天铎怕出乱子，四处寻找贾亦斌。由于解放军渡江还有些时日，上海党组织认为学员自发行动于事不利，委派贾亦斌回嘉兴做稳定学员工作，不让骨干草率行事。

3月下旬，贾亦斌从嘉兴回到上海。与刘农畯协商经中共同意，预干总队准备在嘉兴起义。

4月2日，李正文在南湖船上向贾亦斌传达策反委指示：起义时间定为4月1 5日，起义后部队经莫干山、天目山与苏皖边区游击队会合，更名“苏浙皖边区民主联军”，策应解放军渡江。

此时，黎天铎要来嘉兴“拜望”贾亦斌。贾亦斌当即决定，4月6日夜与黎天铎谈判。谈得好，凌晨以行军名义出发，通过嘉兴、湖州之间的湖沼地带；谈不好，干掉黎天铎，宣布起义。当晚12时，黎天铎不肯行动。贾亦斌大声正告：“我是共产党叫我来的。你面前有两条路：把我送到国防部，你可升官发财；下令行军到莫干山演习，跟着我们走。限你考虑5分钟，必须向我作出明确答复！”

黎天铎意识到负隅顽抗不行，写下手令：“行军演习。”

东西大营全体学员集合操场，群情振奋的青年军人们欢呼雀跃。唯13中队中队长、黎天铎的亲戚林荫持枪反对起义。一时，枪声、手榴弹声大作，贾亦斌率队包围东营，要黎天铎命令林荫把队伍带出来，林荫用枪声回答贾亦斌。天色将明，贾亦斌决定不再相持，下令开拔。

三千多人的队伍由贾亦斌断后掩护，向天目山进发。4月7日下午5点，部队胜利抵达大运河畔乌镇，贾亦斌迎着灿烂的太阳庄严宣布：“国民党国防部预备干部训练团第一总队起义了！”口号声、欢呼声此伏彼起。被称为“太子军”的年轻军人们，为从蒋家王朝营垒中冲杀出来赢得新生而欢呼，把这批青年军人带向光明的贾亦斌则沉浸在欢声笑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