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天涯 原乡情浓
——小说《原乡》读后
相望天涯 原乡情浓
人第一眼看见的世界,就是生你养你的乡土。当你开始感觉饥饱寒暖,发出喜乐悲啼之声,当你从母亲怀里、父亲眼神和亲戚逗乐中感知爱,从此长大,直到有一天,你远离了故土,再不能回家,你终于明白为何“野人怀土,小草恋山”?这“土”和“山”在小说《原乡》中特指那些祖籍在大陆的,后来移居台湾的老兵,他们自称是“原乡人”,口中的原乡就是中国大陆,回到原乡,就是回到故土,大陆的老家。全书围绕老兵们在两岸开放之前宁可冒着被砍头的生命危险,依然执著回乡,执著“回家看娘”的悲情故事展开,抒写了一代老兵们的“国殇”,诠释了闽台两岸炎黄子孙们的故园情结、乡土情结和民族情结,让读者心为之动。
原乡,只是存于心中的一个念想,是每个游子心中代表着亲情和关爱的无比真实美好的记忆,也是镌刻于心的一个符号。“原乡情”之所以“浓”,在小说《原乡》中所呈现的,表层的意义是台湾老兵梦里“回家看娘”意象符号:浅咖啡色的封面上,那一盏老式煤油灯和一枚浅浅的邮戳,那是台湾老兵大陆的家,母亲点燃煤油灯,给离乡背井的孩子照亮回家的路,台湾老兵在海峡另一端翘首以待,夜思昼想;那一枚邮戳“淡”得模糊,隐喻着台湾老兵写给母亲的家书被台湾当局无情封锁,就如书中岳将军所言:“一封家信,就可以摧毁当局的文宣攻势,所以如临大敌”。老兵们明白故乡是不能回的,只能在午夜梦回时,为梦境中挥之不去的那片美丽土地而叹息几声,默默地流泪。“回家看娘”成了老兵们心中一个不可能不去想,却也不可触碰的痛处。
“原乡情”另一层意象符号则是具体可感的物象,它不仅连结着老兵们的故乡,还有童年的回忆,随着岁月的叠加形成跌宕起伏的“怀乡情结”。在老兵洪根生眼里“故乡就是那碗菜糊”,每逢过年,拜过祖宗,全家人必吃“那碗菜糊”以慰其思乡之情;老兵八百黑以家乡音乐慰藉乡思,“老兵们对他的二胡是既爱又怕,好像老兵一辈子的颠沛流离和思乡之苦都凝聚在他那根弦上,他的二胡一拉就会拉出所有老兵的眼泪来,好像有一把锯子正在把所有人的心慢慢锯出血来”;而在老兵杜守正心里,“那张授田证,是他们这些老兵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报酬,是游子与家乡联系的纽带,是老兵对故乡感情的寄托”。这样的乡思与乡愁已融入血液,成为“闽台两岸一家亲”隔不断的情思。于是,“家”对台湾老兵来说是一种有家不得归的切肤之痛,如同杜甫《月夜忆舍弟》中所描述:“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常不达,况乃未休兵”。原乡人的相思难以圆梦,是“无言的结局”,也正是因为“回家看娘”的路途千难万阻,这份“原乡情”才显得如此“浓烈”和昂贵,感人肺腑!
“原乡情”之所以“浓郁”,缠绵悱恻,还在于它是双向互动的,呈现出海峡两岸亲密爱人彼此间的“心心相印”,互谦互谅,为“爱”成全对方家庭所做出的自我牺牲。洪根生虽在台湾另娶“网市”为妻,重组家庭,他心里却怀着愧疚,念念不忘梳着黑乌乌长辫子的发妻“阿茶”,还有他俩共同的儿子。他在心里默念和祈求“阿茶”另嫁他人,过上幸福日子。在大陆,苦等了30年的“阿茶”仍然坚信自己的丈夫一定有归来之时。为了爱,她孝敬、侍奉公婆,含辛茹苦将儿子抚养成人。每年的年夜饭,她都在自己身旁空位摆上筷子、汤匙和酒杯,“一年一年的摆放,一年一年的失望,一年一年的徒劳”,她依然痴情不改,即使得知丈夫在台又成了新家,也不心生怨恨,相反还托人谎说自己已改嫁,让丈夫心安。因为有了爱情底色,“原乡情”中饱含大陆女子为爱而包容、甚至牺牲自己的幸福,这份浓郁的亲情就显得无私和坦诚!
《原乡》电视剧镜头
对原乡的眷念和情浓,是因为生活在那里的人赋予了它生命和灵魂,记忆中,这片土地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温馨和安全,因为母亲和所有爱你的人存在和付出。在台湾老兵的心中,就算有再多漂泊流离的苦,也都会因心中念想着那片叫做故乡的净土而得到抚慰和平衡。为了这份“原乡情”,台湾老兵以身试法,不惜付出生命代价:傅友诚偷了一条轮胎想游回厦门没有成功,被潮水带回了金门,险些送命。老兵董家强因为“曲线”回乡看望家人,被路长功作为“通共”,“匪谍叛国罪”起诉,结果死于心脏病突发。老兵们却羡慕董家强临死前能回老家见老娘、老婆和儿子,比他们这些活着见不到亲娘的人值!岳将军将老兵们的骨灰送回家乡以圆“还乡梦”,却被作为政治犯囚禁绿岛。洪根生那句:你可以等,老娘不能等啊,促使杜守正将老兵们的现况拍成影像带回大陆,设法和他们的老娘“见面”,也促使岳知春将军策划 “母亲节行动”,他要让老兵们“回家看娘”的行为合法化,他要把这段老兵“回家看娘”的曲折故事写成历史,让后人知晓。洪根生、八百黑、傅友诚穿着“想家背心”上街游行,他们说出沉默了40年的心声:“白发娘,盼儿归,红妆守空帏”,“捉我来当兵,让我回家去”……终于,1987年10月15日,饱受内外夹击的台湾当局,不得不解除阻挠老兵们“回家”,长达38年之久的“戒严令”、政治终于让步于乡情,亲情超越了历史恩怨。
“原乡情浓”凝聚着一代老兵们怀乡情结,爱国之思,但这是每一个中国人与生俱有的,来自心灵深处的自然情感,如同流在我们每个人身体内的血液。小说《原乡》封面上那首于右任先生《望大陆》(又名《国殇》发表于1964年11月10日)诗作,便是最好的诠释:“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远不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和小说《原乡》中许许多多台湾老兵一样,于右任先生在1949年被裹挟到台湾,而结发妻子和儿子却留在大陆,从此天各一方。他抒写的《望大陆》不仅隐含着刻骨铭心的身世之痛,也是一首触动炎黄子孙灵魂深处隐痛的绝唱。于右任先生晚年也渴望叶落归根,在其去世前两年(1962年1月12日)的日记中,他说:“我百年之后,愿葬玉山或阿里山树木多的高处,山要高者,树要大者,可以时时望大陆。我之故乡是中国大陆”。这样的伤痛和原乡情结,让我联想那首由邓丽君演唱的《原乡情浓》,温婉的思乡之情,透出对原乡情的“坚贞不渝”和执著追求,以及“爱”能战胜一切的乐观与坚韧精神,给人以重返家园和爱人团聚的信心和希望。邓丽君唱这首歌时,也是将其原乡情结融入,并感同身受的。她在写给曲作者庄奴老师的信上说,“我敬爱的老师,我何时才能遍游家乡,如今只能在电视上,沙发里卧游家乡,或者在梦里,梦游家乡……”庄奴回信说:“中华儿女之所以喜欢你的歌,喜欢我写的词,也都是因为我们是原乡人……”由此可见,“相望天涯,原乡情浓”所折射出的闽台亲情,也如《原乡》这本由台湾作家陈文贵和福建作家叶子携手合作,以小说形式抒写了台湾老兵那段家国伤痛,所画下的圆满句号,让我们再次感知台湾与大陆不可分隔,永远是一家亲。和千千万万读者一起,当你手中再次拿起小说《原乡》,重新回味于老的《望大陆》和邓丽君唱的那首《原乡情浓》,你我都会禁不住热泪盈眶,因为“原乡情浓”已刻在了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