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17 15:35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陈庆元

雨 荷 舞 水

——成功大学闽南文化工作坊餐会侧记



到台湾讲学已经一个半月了,3月20日是我首次独自出远门的日子,早早已经做了规划。中午11点10分,乘开往桃园高铁站的公交车出门,仅20多分钟,就到了高铁站。按照陈益源教授的指示,搭乘12:21开往左营的第649次车,于13:43到达台南。彩韵同学已经在车站等候。彩韵是马来西亚留学生,曾经交换到厦门大学一年。成功大学前两次闽南文化研讨会,彩韵都参与会务工作,那时她还是硕士生,如今已经在读博了。今天前往成功大学参加第三次“成功大学闽南文化国际合作工作坊”的还有马来西亚拉曼大学的黄文斌教授、越南胡志明市人文科学大学文化学系副主任阮玉诗教授、来自台北的范毅军教授和廖泫铭教授。

成功大学闽南文化研究中心将于4月9日正式揭牌,“工作坊”是揭牌之前的工作讨论。关于闽南文化中心,拟在揭牌之后另写一篇文章记述其前前后后。这篇小文,只记餐会之事,话题也许比较轻松。

台湾许多大学都没有围墙,成功大学文学院边上有一小段残垣和称作小西门的城楼,隔开了学校里外。出复兴校区的通道,斜穿过十字路口,就是成大校友会馆,会馆背面是餐厅。餐厅起名叫“雨荷舞水”,优雅得让我每次来每次吃惊。算起来,已经是第四次来到这个餐厅了。第一次是2007年,我还在东吴客座,成大前文学院院长张高评教授和中文系主任王伟勇教授邀我前来演讲。晚上,两位教授宴请,走到这个餐厅门口,看到“雨荷舞水”的牌子———红底白字,“雨”、“荷”、“水”字近于正楷,稍小;“舞”字略作飞动状,较大,有突出之意,右上角则描有淡花数朵。为之驻足。今天也是再次驻足。宋词中有“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之句,“荷”字前着一“风”字,满塘荷花皆动。“雨荷舞水”,“舞”字稍稍飞动,而不是大尺度的起舞,似有深意。这舞,不是狂舞,不是疾舞,不是盘旋起舞,更不是颠倒起舞,自然,那雨也不是暴雨,不是斜雨,更不是灌顶之雨,或倾盆浇沷之雨,在我想象中,应当是和风微雨或微风细雨,荷花在水中和雨中轻身曼舞。人们通常把凌波仙子的美号给了水仙花,素衣白裳,在清水中亭亭玉立,水仙花当之而无愧。然而,水仙玉立清水,是静态的;芙蓉出水,细雨微风,轻轻起舞,则是动态的,各臻其妙。

不容我过多的联想,主宾已经鱼贯进入餐厅。今晚摆了四桌,令我有点诧异。台湾诸大学餐会,除了校庆和大型的研讨会,记忆中只有一两桌。陈益源教授告诉我,中文系有三位老师升等了,和我们的“工作坊”一起餐会。我这才想起来,下午报到时看到文学院一层楼贴了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恭贺施敏逸老师荣升副教授、万胥亭老师荣升副教授、林美惠老师荣升助理教授,中文系师生同贺”。当时我已经一阵感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之前,大陆高校教师晋升不易,系里写一个布告贴贴,大家还有点儿激动,但也没有“恭祝”和“师生同贺”的话。后来晋升者众,少年才俊三十来岁当副教授,数年后又顺利进阶,跨进门槛者以为早该如此,守候在门前者踌躇满志,大家司空见惯,结果连布告也不用贴一张,遑论“同贺”!恭贺的话已经写在大红纸上,系主任还是站在中央再次宣布并道贺。很有气场的陈益源教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瓶金门高粱,为三位荣升者斟满,说今晚大家喝红酒,晋升者必须喝高粱!干!三位荣升者,连忙站起来,给大家鞠躬,敬酒,感谢大家的关心和帮助。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我相信,若干年之后,甚至一辈子,荣升者都不会忘记今晚同仁们的诚挚和热情。

成功大学中文系的老师在职的和退休的差不多都来了。陈怡良教授和张高评教授坐在我对面的一桌。十多年前,怡良教授不仅寄给我他本人研究楚辞和陶诗的著作多种,还寄给我文津出版社出版的大陆博士的若干种著作,在两岸交往还有些困难的时候,这些图书常常受到大陆学者的艳羡。陈教授已经退休多年,也是我较早就认识的一位教授,八九年前,他和王伟勇教授到武夷山参加一个词学会议,我陪他们前往大陆东南第一高峰黄冈山。他担任文学院院长时,带了中文、历史、外文的多位教授来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访问交流,我接待过。张教授说,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是他任上较早和大陆交流的一个学院。细想起来,在我的任上,接待来访的台湾大学的文学院院长,除了铭传大学的陈德昭教授,就是张高评教授了。张教授研究领域很广,最突出的是经学和宋代文学,他还是成大的特聘教授、《宋代文学研究》刊物的主编。这次来台,刚好陈祥耀先生的《诗词例析》出版,我带了几本代祥耀先生赠送朋友。祥耀先生古代诗词功力甚深,我在编后记中略有述及;而《例析》中,宋诗宋词占的篇幅尤多。张教授说,祥耀先生是他很敬重的一位长辈学者,早年他还在博士班就读过祥耀先生的不少文章,这些文章将他引进宋代文学的领域。我代祥耀先生送过近百本的《例析》,有年长者,有同辈,也有学生,听到张教授这番发自内心的议论则是第一次。

坐在斜对面一桌的有陈益源、王伟勇两位教授,恰好他们都是中文系的前后任主任,也都是两位很有气场的教授,只要他们其中一位在,会议、小聚,气氛一定很活跃,何况今天两位是“同台”。不过,今天是闽南文化中心的工作坊,陈教授是中心副主任兼执行长,是主角。陈教授想出许多花样让大家相互敬酒,例如,历任院长一拨,历任主任一拨,只要当过主任的(不限于中文系)又是一拨,刚升等的老师也是一拨,等等,先后齐刷刷站起来一排又一排,于是大家一次又一次地举杯。王伟勇教授一旦走近你,不必等到他开口说话,你已经可以从他的眉宇间感受到他的才气。你随便给他一题目让他演讲,他都可以随口发挥,旁征博引,让你信服。我时常想,当今不是经常举办大学生辩论会吗,何不委屈王教授指导成功大学队,只要学生素质好,成大队不得冠军才怪呢!席次,益源教授还讲了一件佚闻,以见王教授笔底功夫,曰:某次校长招集各主管开会讨论一个文件,通过之后,校长说:文件个别文字尚需斟酌,请王伟勇教授会后加以润色后下发,散会!

并排的一桌,赖丽娟副教授坐在那儿。赖教授是经由王伟勇老师的介绍和我认识的,那时她还在高雄中山大学做博士论文。今天,她把小女儿也带来了。2007年冬,我到成大演讲,赖教授和他的夫君开车带我去看台南风景,到了鹿耳门正统天后宫,天色已晚,他们的一对女儿也同行,就是今天带来的这个小女孩,那时大概只有4岁,一下车就掏出照像机,很有大人模样地取景,按快门,让人忍俊不禁。赖丽娟教授曾经自我调侃,说是40岁才要了小孩,而且接连生下两个女儿,对台湾人口增长不无贡献。如今她的博士论文修改之后已经出版,小女儿长高了,大女儿一定更高,先生在长庚任教,属于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

坐在我左边的是马来西亚拉曼大学的黄文斌教授,黄教授下午谈到明末至清嘉庆年间马六甲海峡三宝山墓主籍贯的调查,会后,他和我讨论了若干闽南的地名,如“南清”,我认为是“南靖”之讹,为墓碑年久模糊难辨所致。我右边的是成大闽南文化中心主任施懿琳教授。施教授是台湾有很高名望的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对台湾古典文学的研究成绩尤其显着。2007年冬到成大,我对张高评教授和王伟勇教授说,很想买一套《全台诗》,当时这套书只出版到第五册,可是一时找不到。张、王二教授说,不妨问问施教授。2008年我回大陆不久,施教授寄赠的书也到了。此后,《全台诗》又出了7册,施教授依旧寄来。3月初,我上中大图书馆,在书架上看到《全台诗》已经出到第21册,也就是说又新出了9册。席间,施教授问我,新寄的《全台诗》9册收到没有?我突然惊愕了一两秒钟,连忙敷衍道:上个月我已经到了台湾,不知道家里收到没有。说真的,在中大看到9册新书,根本不会联想到施教授是不是再次给我寄书。施教授又说,还有4册,快要出了,出后就寄给你。我的眼前立马浮现出一长排装潢考究的《全台诗》整整齐齐摆放在我的书架上的情景,让大陆研究台湾文学的专家们垂涎吧!

参加餐会的还有见过数面的人文社科中心主任戴华教授、文学院院长赖俊雄教授、前文学院院长陈昌明教授、华语中心主任吴荣富教授。江建俊教授有点小事今天没有出席餐会。我带来一本凤凰出版集团版的《陶渊明集》要向他请教。江教授是六朝文学研究专家,1996年首届六朝文学国际研讨会在成大召开,江教授是联络人,他是我成大认识的第一位专家。由于当时时局的关系,我没能到会。但是,每次到成大,我都很想见见这位“六朝名士”。迟不迟,早不早,正在想“六朝”事的当儿,陈益源教授突然宣布,请中文系的同仁向“六朝元老”敬酒,“元老”,而且是“六朝”的,让我这个研究六朝文学者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来张望。陈益源教授补充说明道:这就是我们中文系的秘书。她担任秘书期间,经历了6个系主任,所以是“六朝元老”。原来如此!系主任三年一任或六年两任,屡屡换人,而秘书不因主任的更迭而更换,一任两任以至六任,“一朝两朝”以至“六朝”,兢兢业业地做她分内的工作,这个位置无等可升,无官可迁,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这样的“元老”如何不叫人敬重!

台湾各大学,细想起来,东海大学我到得最早,在东吴大学住的时间最长,铭传大学去的次数居首,成功大学熟悉的朋友则最多(中大中文系有20多位教师,逐一熟悉尚需时日)。明天还有课,必须赶着去乘高铁北上,告别了朋友,走出餐厅,回眸可爱的“雨荷舞水”,期待下个月再次来此与荷共舞一曲。



成功大学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