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07 08:39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楚 欣

平台一统建殊功

——读靖海侯施琅


施琅像


宋代汪洙的《神童诗》云:“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施琅就是这样的人,他出身并不显赫,却靠着自己的不断努力而成就一番事业。

明天启元年(1621年),施琅(字尊侯,号琢公)出生于晋江南浔(今衙口)的一户普通人家。父亲施大宣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出人头地,对他的学习抓得很紧,做到了“受经课督益无虚日”。但由于家道中落,施琅最终还是“学书未成”,转而习武。17岁时,他到了明总兵郑芝龙手下当兵,在东南一带剿讨“山寇”、“海盗”,先后被提升为千夫长、副将、游击将军。清顺治三年(1646年),郑芝龙降清,施琅同时归顺。不久,郑成功以福建的金、厦诸岛为根据地,高举抗清旗帜,施琅随之加入郑军。

郑成功对施琅非常器重,任命他为左先锋,“军储、卒伍及机密大事悉与谋”。比施琅年轻二十来岁的福建南安人李光地稍后也说,“郑国姓(成功)用施烺(琅)如手足”。施琅则不负郑成功所望,为抗击清军、壮大郑氏队伍立下了赫赫战功。然而不幸的是,后来郑、施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出现了分歧,更由于“曾德事件”(曾德系施琅的亲兵,犯罪后逃往郑成功处,被收留为随从,施琅将他抓回,准备治罪,郑成功却令其放回,施琅因而把曾德杀了),双方处理时都不够冷静,导致郑成功下狠心,杀了施琅的父亲和弟弟,两人因此彻底决裂,施琅再次投降清廷,并“掉转枪口”,对准郑成功的部队。

由于战绩突出,施琅被提升为同安总兵。郑成功则在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二月,率军两万五千多人,由金门料罗湾出发,经澎湖,攻克赤嵌(台南),从荷兰殖民者手中收回祖国的神圣领土台湾。可惜的是,第二年五月,这位民族英雄就因病去逝,其位由儿子郑经继承。不久,即清康熙三年(1664年),施琅任福建水师提督,两次奉命进军台湾,但都因受台风的影响,未能成功。

康熙七年(1668年),施琅奉诏上京,康熙询问他对平定台湾的看法。他指出,应先取澎湖,扼住台湾郑氏集团的喉咙,再以奇兵分袭打狗港(即高雄港)及北路文港,如此“台湾计日可平”。然而施琅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而且因朝廷撤销福建水师建制,他还由提督海疆改任内大臣。

施琅在北京,一住就是十三年。这期间,他研读兵书,广交朋友,关注台湾。因为他深知,郑氏集团长期据守台湾,有分裂的倾向,这对国家和老百姓都是件极为不利的事,必须妥加解决。之后,时机出现。那是康熙十九年(1680年),朝廷平定“三藩之乱”后,经内阁学士李光地和福建总督姚启圣的大力保举,于第二年再度任命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可以看出,这是康熙为解决台湾问题所做的准备。施琅回福建前,皇上亲自在瀛台为其饯行,殷殷叮嘱,务必“与文武各官同心协力,……相机进取。”所谓“相机进取”,明显是指攻台事宜。

回到福建厦门的施琅,加紧操练水师,制造船只器械,筹办粮草军饷,做好攻台的一切准备工作。为了不受干扰,他请求康熙让他“独任”,“专征”。这个请求很快得到批准。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六月,施琅统率大军两万多人,大小战舰三百多艘,由铜山(今东山县)誓师出发,进军澎湖。当时驻守澎湖的郑军将领是刘国轩,双方进行了激战。清军士气旺盛,武器装备也胜过郑军,一时打得对手四处溃逃。是役,施琅部队大获全胜,歼灭郑军一万多人,迅速占领澎湖列岛,并对台湾郑氏集团展开了强大的招抚攻势。

刘国轩逃回台湾后,知道郑军“众志瓦解”,大势已去,与其顽抗,“不如举全地版图以降”,于是极力规劝郑克塽(郑经的儿子)顺应时势。此时的郑克塽也别无良策,只好接受建议。八月十三日,清军到了台湾,施琅为此颁布了《谕台湾安民生示》。告示称,“人民皆属赤子”,“官兵不许占住民宅”,“樵苏采捕,载运米谷蔬菜,出入港澳,均听民便”,纪律相当严明。八月十五日,“施琅躬亲直抵赤嵌(台南)正式受降”。

受降之后,有着杀父、弟之仇的施琅,并没有报复郑成功的后代。至于原因,早在攻占澎湖时,施琅就说得很清楚,“不特台湾人不杀,即郑家肯降,吾亦不杀。今日之事,君事也,吾敢报私怨乎?”到了台南,他还亲自到郑成功庙致祭。祭文对郑芝龙等开发台湾的贡献,予以充分肯定,称当初与郑成功的合作如“鱼水之欢”。言辞恳切,饱含深情,令郑氏集团的上层人物及其部将深受感动。

即脱下御衣龙袍,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前线,赐给建立奇功的爱将施琅,并御制表章,作诗嘉奖:“岛屿全军人,沧溟一战收。降帆来蜃市,露布彻龙楼。上将能宣力,奇功本伐谋。伏波名共美,南纪尽安流。”康熙加授施琅为“靖海将军,封为靖海侯,世袭罔替”,并委任他兼管台、澎海陆事务。

平台之后,谁也没想到这个岛屿的弃留却成了问题,并在清廷内部引发一场激烈的争论。当时许多大臣对于台湾的重要性均缺乏认识,有的还主张“空其地,让夷人居之”,即便是比较有眼光的李光地也说,“台湾隔在大洋以外,声声皆不相通”,地位并不重要,因而主张放弃,甚至连充满智慧的康熙皇帝,也曾表示过,“台湾仅弹丸之地,得之无所加,不得无所损”。可以说,朝廷的意见几乎是一边倒,即台湾可有可无。然而长期在福建沿海驻军、征战,年已六十三岁的施琅,对此却另有看法,他说,只有守住台湾,才能“永绝边海之患”,于是在当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向朝廷上了《恭陈台湾弃留疏》。奏疏全面分析了台湾弃留的利害,首先指出,台湾“北连吴会,南接粤峤”,乃“江、浙、闽、粤四省之左护”,“虽属外岛,实关四省之要害”,“系皇上东南之保障”,位置相当重要。继而认为,守住台湾,可以预防外患。他说,“此地(台湾)原为红毛(即荷兰殖民者)住处,无时不在涎贪,亦必乘隙以图”,如不守住此地,让荷兰人卷土重来,“此乃种祸后来,沿海诸省,断难宴然无虞”。

施琅的这番见解无疑比别人高出一筹,康熙皇帝看了奏折,深感其意见正确,道理说得透彻,从而改变了自己先前的看法,转而称“台湾弃取所关甚大”,“弃而不守,尤为不可”,并最终采纳了施琅的留台建议。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清政府正式把台湾纳入版图,设府置县,屯兵镇守,加强对其管辖,台湾从而成为祖国的东南屏藩,屹立于海疆。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施琅进京朝见康熙。皇上对他说,当年你在当内大臣时,有些人轻视你,但我倚重你,让你率军平定台湾。如今,还是要你继续镇守海疆。施琅觉得自己年老体衰,不堪重任,便婉言辞谢。康熙却说,“将尚智不尚力”(将领的素质,最重要是智慧而不是力气),还是命其肩负重担,提督海疆。

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一代名将施琅病逝于福建水师提督任上,享年76岁。朝廷高规格祭葬,并追赠其太子少傅。隔了两年(即1698年),康熙又下旨在施琅墓前立碑记述其功绩,并亲作《敕建碑文》,赞扬施琅“才略夙优,忠诚丕著”。

如今,三百多年过去了,笔者在晋江衙口参观靖海侯府第时,发现大厅上悬挂着写有“玉音”二字的匾额(玉音,即清越美妙之声,这里指皇帝的话)———“勋德齐班马范曹”。意思是,施琅的功绩可与历史上的班超、马援、范仲淹、曹彬等著名人物相提并论。康熙所言,乃实事求是的评价,并非溢美之词,施琅受之无愧。

写到这里,施琅的文章本可以画上句号,但有个问题却难以回避。这就是,如何看待施琅与郑成功这两位历史人物以及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众所周知,郑成功与施琅,曾是在“同一战壕”并肩作战的人,后来却由于种种原因分道扬镳,乃至于成为不共载天的仇敌。这种结局让许多崇敬与热爱他们的后来者感到困惑和难过。但历史就是历史,只能尊重,不能改写。

作为国家与民族的大功臣,郑成功与施琅永远值得后世的尊敬,而他们之间的分歧、误会、争吵、仇杀,虽然令人痛心,但并不影响历史对他们毕生事业的肯定,也不会因此采取扬此抑彼的态度。原因很简单———个人的恩怨再大,对比国家民族的利益,都是次要的。郑成功与施琅,恰恰在国家与民族大义上,都表现出高瞻远瞩、敢作敢为的胸怀与气概。一个是从荷兰殖民者的手中收复台湾,实现祖国领土的回归;一个是跨海东征统一台湾,防止分裂。他们在不同的时间里,以不同的方式,做了同样有价值的贡献,可谓殊途同归。有人因此指出,从这个意义上说,施琅不是郑成功的背叛者,而是他的继承者。

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