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07 10:53 来源:福建炎黄纵横 作者:李治莹



无 形 之 “塔”

——古田食用菌产业研发纪实

 

李治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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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 言

 

关于“塔”的说文解字,多个版本的字典里都这么说:从地涌出,高耸的建筑物,尖顶、多层,常有七级、九级、十三级……古田这个“食用菌王国”,数十年的研发过程和成果累叠,正如多层、尖顶、高耸的“塔”。早在六七十年代的研发,可喻为无形的“塔基”;八九十年代争先而起的民间研发力量,所掀起的食用菌发展几大“浪潮”,就比作层层向上的塔身;而当下在古田设立的“福建农林大学菌业研究院”,又将把古田食用菌研发推上顶级,为这“无形之塔”立起了塔尖。在这“无形之塔”上,七宝装饰,五千栏楯、龛宝千万、宝铃万亿而悬其上……是一座闪闪光芒的“宝塔”。

食用菌研发无形之“塔”,耸立在古田的土地上,“宝塔”之光闪现出昨天的崎岖之路,照耀着今天的可持续发展之路,也映衬出明天千万里的成功之路。

 

    “塔”之基

 

20世纪60年代,为了远离贫穷,古田人的勇闯一条研发食用菌培植的拼搏之路。

出身于中医世家的姚淑先,为一探食用菌奥秘,委身一隅破庙,避开喧嚣,潜心研发食用菌栽培。历时九个冬夏,硬是以悬梁刺股般的精神,进行银耳代料高产栽培新技术的研究和探索。历经数百次实验,终于在1977年首试成功瓶栽银耳,继后又率先引进棉籽壳试种银耳成功。同时,还栽培出药用价值很高的银耳新品种——肾耳。先后撰写并出版了《银耳栽培技术》《花菇栽培技术》《十年菇海观惊涛》《中国香菇迈步全球》等颇具价值的书籍和论文。

后来人如是说:姚淑先最大的功绩,是用代料取代原木栽培银耳,有效地保护了森林资源。1981年,时任福建省委书记项南,欣闻古田食用菌发展迅速,曾亲临古田看望了姚淑先,并建议成立古田食用菌研究所,专事向县领导推荐姚淑先担任所长。

从此,以姚淑先为领军人物的古田食用菌研发,为日后垒就古田食用菌科技研发之“宝塔”,而奋先不辍地“填土投石”、夯实“塔基”。

 

    “塔”之身

 

古田食用菌研究所立地生根后,开枝散叶,“衍生”出多家民营食用菌研究所。古田食用菌在科技研发上,之所以能不断涌潮掀浪,其根本原因是民间科研力量的崛起和宏大。一个古田县,榜上有名的民营研究所就多达42家,有识之士说,只要一个研究所研发一项新技术,一个古田县就将出现四十多项新成果,倘若每所研发十项呢?那是多么振奋人心的累累硕果!

数十家民营研究所,各有亮点,各有故事,倘若一一探究,编撰起来就是一部古田食用菌研发大书。本文“摘录”的几个小小章节,只祈愿能从“一滴水”中映照出明亮天地的大太阳……

 

(一)

早在22年前,戴维浩自费成立古田兴华真菌研究所,试着用段木栽培草菇,想借此在贫困中崛起。但由于不懂技术,生长出来的草菇,既无数量更无质量。在苦思冥想中,果断淘汰段木栽培法,进行瓶栽银耳。但他总觉得瓶内开花的银耳受瓶子大小制约,花小叶窄,从而试验成功由瓶内开蕾瓶外展花,让银耳花朵有无限的空间怒放。戴维浩成功了!

但瓶栽银耳,光一个“瓶”字,麻烦就是一长串,成本高、运输难,且还笨重、易碎,于是戴维浩想到以塑料薄膜作为代用“器皿”。他把厚膜卷成筒状,再截短,把一端扎牢。但这“薄瓶子”的新毛病是“软”得站不起来,无法接种。戴维浩在寝食难安中灵感跃动,既然“站不直”,就让它躺下去!他把薄膜卷成圆筒,填料后头尾一扎,钻上5个孔。到时辰了,5个孔5朵“花”横着长,一袋成了5个“瓶”。如此这般卧式袋栽银耳技术,让生产成本下降了77%,产量却大幅度提高。

原先薄膜袋的接种口用棉花挤塞,稍有不慎,棉花塞一旦丢落,接种口就由此感染杂菌。一次,戴维浩想到在医疗站见医生用胶布粘贴伤口,他尝试用胶布替代棉塞粘在薄膜上,棉花不丢脱,接菌口也不受感染。小小成功,大大受益。再把小袋改大袋,短袋换长袋,最长一袋钻上十几个洞,最大一朵银耳重达140克。在研发路上“小步快跑”的戴维浩,紧接着又研发成功了“蒸汽灭菌箱”,节省能源40%,节省劳动力30%,又提高了银耳品质。这些并不惊天动地的技术进步,却让古田“十万菇军”,在银耳生产上跃上大台阶,当时的银耳产量为全国总产量的5倍。由于古田的银耳“花”开处处,让医圣李时珍视为能“轻身强记”的银耳走出药房,价格从数百元一斤曾一度下降为十几元一斤,而频频端上了寻常百姓家的餐桌。

为可持续发展,戴维浩没有故步自封,而是赴闽东、走闽南,再下闽西北,且多次往返省城求取“真经”。他20世纪80年代末,又迷上了人工培育红菇。处处搜集培育红菇资料的同时,广为委托亲朋好友寻书,言明哪怕一本书里只有一句话有用,就得把书买回来。尽管未获成功,但研发新品种的意志坚定。

在银耳研发之路上步步高,经济收益也年年好的戴维浩,已独享“银耳王”的称号。功夫在手,殊荣在身,戴维浩敞开致富大门,把一批又一批的优质菌种散发给乡亲。不仅让自己家乡前垄村成了远近闻名的“银耳村”。还把优质菌种如同蛮荒远古传播火种一般,点亮了千家万户的脱贫之路。20世纪80年代初,戴维浩“赊”出价值30多万元的菌种,直到30多年后的今天,不曾“索”回一元钱。2011年,曾有位妇女说当年“赊”了菌种要还“债”,戴维浩面对这位因栽培了他的菌种致富的妇女摆摆手说:你致富了比还什么钱都强。当初分文不取,今日仍然不取分文。

戴维浩名扬八方后,他的食用菌栽培基地,被亚太地区列为“国际食用菌技术培训基地”。在食用菌研发上以18项科研成果问世而劳苦功高,且又无私助人致富,《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农民日报》《福建日报》等多家报纸报道了戴维浩的骄人业绩和感人事迹。2005年4月30日夜,“全国劳模”在主题文艺晚会“共和国脊梁”的大字幕前,映出戴维浩戴维浩欣慰于心的笑容。2006年,戴维浩又以福建省唯一代表的殊荣走上“全国劳模”的领奖台……

 

(二)

科兴食用菌研究所所长阮毅,当他被授予“全国农村科普带头人”、“全国农村科技星火带头人”等光荣称号时,他觉得自己30多年的食用菌研发之路,没有走错,他立志再走30年,走出食用菌产业新天地。

20世纪70年代末,高考落榜不落志的阮毅,想走一条以食用菌脱贫之路,于是“跪请”母亲帮他借了300元高利贷。他每天天蒙蒙亮就出门,跟在牛屁股后捡拾牛粪做辅料,意想不到的是。所培植的500平方米蘑菇,一举成功!小试牛刀后的阮毅决定大显身手,在书堆里求学问,向能人求教。前后四年,他终于拓开了一条食用菌研发方面的“阮毅之路”。面对袋栽香菇菌种老化,就研发新菌种;面对产量低成本高,就摸索高产优质降成本的新技术。他所成功选育的11种菌株,先后被省食用菌资源中心列为资源保护对象入库。

20世纪90年代后期,茶树菇风靡食用菌市场,每公斤干品售价曾一度高达600多元。为求取茶树菇菌种,蜂拥而上的菇农们日排长队、夜走“后门”。但作为技术尚不成熟的新菌种,菇农在种植中,40%原料筒污染而频出废品。一时间,哀鸿声声,遍及乡野。

为此,阮毅日又一日,月又一月,把自己“禁闭”在实验室里寻理论、觅原因,反反复复做实验。

大年三十那一天,阮毅步出实验室回到家中,见母亲在制作白粿时,为了使白粿更加筋道而往原料里添加茶树灰水。阮毅当即醒悟:茶树灰是碱性的,而茶树菇的菌种,也是在茶树上提取的。茶树菇需要的是否是碱性的生长土壤和培育环境?有的专家学者关于茶树菇属弱酸性的结论或许有误?这些弯钩大问号,“拽”着阮毅离家“出走”跑回实验室,重新对茶树菇的培养基进行试验。反复试验后,阮毅以确凿的证据明确了茶树菇适合于弱碱、而不是弱酸的环境中生长;同时也得出证据证明以往茶树菇的高污染,主要根源是由于生长环境的酸碱度未能有效掌控。不久,阮毅的“古茶2号”茶薪菇品种选育成功,成为古田菇农争相培植的新菌种,迅速在古田推广。且通过国家农业部品种认定,获得知识产权保护。

之后,阮毅的“茶薪菇”成为古田继银耳、香菇之后的第三大主栽品种。

阮毅又发现,食用菌培养基在种过银耳等品种后,还有相当多可利用的营养成分,菇农作为废料弃于垃圾场,或作为燃料一烧了之,着实可惜。倘若能重新利用,变废为宝,既节约了成本又保护了环境,这或许又是食用菌研发方面的一次尝试?阮毅揽下这一科研课题。两年之后,《菌糠栽培鸡腿蘑菇产业化科技示范》,通过省级专家现场验收。阮毅在研发上再砌新台阶。

已享有民间食用菌专家之誉的阮毅,走遍古田的山山水水,先后深入百个乡村,培训出万名菇农,馈赠出万份技术手册;且还登上农函大的讲台,当起了“教授”;所撰写的20多篇论文,在各有关权威报刊上发表;有关论述和著述还被推上全国高等院校殿堂。阮毅的食用菌研发成果,不仅在家乡古田是星火燎原,而且还把这科研星火播送到国外。十几年来,阮毅已为数十个国家和地区的学员进行食用菌栽培技术讲授。早在2000年,阮毅领导的“科兴食用菌研究所”,就被联合国“南南合作”组织,列为国际食用菌培训实习基地。

 

(三)

两度荣膺“全国农村青年星火带头人标兵”的谢德松,在食用菌研发上自学成才,创造了竹荪大面积高产速生栽培法,把美丽娇贵的“菌中皇后”竹荪引进寻常百姓家。谢德松的成功,推动了古田继银耳、香菇栽培之后的食用菌生产第三次浪潮——竹荪栽培热,为乡村菇农又叩开了一扇通向“金屋”的大门。

1984年,21岁的谢德松从军营里退伍回乡,面对家乡的食用菌生产热潮,跃跃欲试,但香菇银耳的黄金时期已过,便立志独辟新径,开发培育新菌种。

一日,谢德松偶见《中国科技报》的文章言及被誉为“菌中皇后”的竹荪,不仅具有营养和药用价值,而且价格昂贵,谢德松当即意识到,竹荪是一座“大金矿”,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找并叩开这扇“金矿之门”。大志之下,谢德松打起背包,远赴广东、上海、贵州等一路“求取真经”。且倾其退伍费,高价引回各种竹荪菌种的配方。但几番栽培回回落空,屡屡败绩之下,谢德松彻悟,科技之门是厚重的,要有“金刚钻”,才敢揽“瓷器活”。于是,谢德松再度云游四方学艺,上下五个春夏秋冬,拜访请教方方面面的洋教授、土专家。一天,深入闽北的一隅山岭。一位山里人,指引他在一片竹林中,采到一朵罕见的长裙竹荪菌球。欣喜若狂的谢德松,如同挖掘到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从闽北捧回闽东。

谢德松一改过去屡试屡败的室内熟料栽培法,首次采用室外生料栽培。耗时一年,终于在1989年4月的一天,在竹荪实验场的菇床上,一个个撼人心魄的小竹荪蕾,在谢德松的千呼万唤下“始出来”了。面对着小竹荪蕾,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流出了泪水……苦尽甘来的谢德松,屈指数了数,首试成功的竹荪只种了53天,远远打破了国内其他竹荪品种生长周期8个月的记录。

谢德松不动声色的再次试种。53天后,再度成功的谢德松,请来了省、地、县食用菌界的名人专家,惊叹声、赞美声、声声入耳。取证论证之后,确认了谢德松竹荪大面积高产速生栽培法打破了“全国纪录”。其论文《武夷一号长裙竹荪研究》,一举获得福建省“菌兴革新奖”;其长裙竹荪菌种,被国家生物菌种管理委员会视为珍品、永久保藏。

谢德松的成功,燃起了菇农栽培竹荪的希望之火。谢德松为来自七乡八里的父老乡亲义务举办培训班。两年之后,古田栽培竹荪面积已达几十万平方米,产量跃居全国第一,再度展示了“食用菌之乡”的后劲和雄风。

现在,谢德松又把奋斗之剑亮在了“羊肚菌”的研发上。因为在他的面前,是不断向上的台阶……

 

(四)

菇农们忘不了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成功发明香菇室外木屑袋栽技术的彭兆旺,他使香菇生产的周期从2-4年缩短为8个月,且降成本提产量。又在20世纪90年代研发成功“仿气候工厂栽培花菇新技术”。同时还攻克“菌棒海上运输技术难题”,克服了鲜菇空运、海运出国的种种弊端……如同彭兆旺这样在食用菌研发上的知名人士,或“不见经传”的“无名英雄”,在古田不是三个五个,而是一个群体。他们各有功绩,各有千秋,都演绎出在食用菌研发上不断彻就台阶、不断攀登高峰、感人至深的故事,他们在食用菌研发上所走过的崎岖之路、所研发出的赫赫成果,都应当写进食用菌产业这部“鸿宏篇巨著”大书,载入古田食用菌发展的煌煌史册。

 

    “塔”之顶

 

正因为群策群力、“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民营科研在古田大地崛起,无形中“导演”出古田食用菌研发史上的“三大浪潮”。

“第一浪潮”:把银耳生产推上了“全国第一”;

“第二浪潮:研发质优高产的香菇栽培的技术,使香菇产业问鼎大江南北;

“第三浪潮”:着力让竹荪、茶树菇、猴头菇等多品种齐头并进、的大规模发展。特别是竹荪的研发,几十种配方展示出民间科技研发的“百花齐放”,所“绘制”出的“春色满园”图景,五彩缤纷而大美。

现如今,36个品种的食用菌栽培,都在古田开花结果。

古田县之所以能成为“中国食用菌之都”,正因为古田以称雄一方的政府、民营相辅相成的科技实力,几十年如一日的传承、创新和发展。

就在我们“走进古田”期间,福建农林大学菌业研究院在古田县落成。该研究院由古田县投资千万元,以3000平方米的科研办公区,依托古田农业科技创业园的百亩基地开展高端研究。研究院将充分发挥双方优势,构建教学、科研、生产、培训为一体的创新基地。这个研究院的诞生,是古田县最高规格、最具权威的“官方”食用菌科研机构。

古田县研究所——民营研究所群体——研究院;塔基、塔身、塔顶,古田食用菌研发“无形之塔”,已高高昂立。

(本文原载于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省作协“走进八闽”文化采风系列之《走进古田》;图片来源于古田县融媒体中心,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