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在苏北的故事

1941年初皖南事变发生后，国民党顽固派宣布新四军为“叛军”，取消新四军番号，并欲进攻新四军江北部队。在这一严峻形势下，毛泽东在延安代表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下达重建新四军军部的命令：任命陈毅为代军长、刘少奇为政治委员、张云逸为副军长、赖传珠为参谋长、邓子恢为政治部主任。就在这个时候，陈毅来到了苏北盐城。

下面记述的是陈毅在任新四军代军长时的几个故事。

一、“火轮”历险记

1941年2月8日，农历正月初二，陈毅代军长应苏北行署主任管文蔚的邀请，从盐城去东台参加军民大会。汽艇划破了串场河上的薄冰，激起了朵朵浪花。当汽艇行驶到丁溪北关口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起火了！起火了！”驾驶员一面拿起水桶取水救火，一面大声地喊叫起来。原来是汽缸爆炸，引起火灾。

陈毅听到叫喊声，已从船舱中走上船头，镇静地一面指挥救火，一面指挥救护不会游水的同志。时值西北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势越烧越旺，烟雾越来越浓，与烈火搏斗的指战员都在浓烟包围之中，五步之外，不辨东西。陈毅一直站在半人深的河水里指挥救火，他那浓重的四川口音渐渐地嘶哑起来……

“军长，你赶快上岸吧！”警卫员又一次请求着。

“乱弹琴，快救火！我陈毅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半个小时后，火才终于扑灭。陈毅上岸后，衣服外面结起了薄薄的一层冰，西北风一吹，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岸旁边的一家老奶奶烧着了一堆火，陈毅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拧了拧水，一面烤火一面吩咐警卫员给老奶奶两张江淮币（当时新四军在江淮根据地发行的货币）作为火草钱。一会儿，衣服上的蒸气冒起了一缕缕烟雾，僵硬的手指也温软了许多。陈毅风趣地说：“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同志哥啊，走！”

二、结识“牛司令”

苏北盐城西南乡合陇堆有个人叫尹相珠，他常从黄海边贩牛到上河堆一带，所以有人给他起了个“牛司令”的外号。

1941年农历三月的一天，这位“牛司令”贩了4头牛从龙冈经过，因为没带路单，被站岗的新四军战士挡住。按当时的规定，需要找个熟人担保。尹相珠把牛扣牢，就匆匆向凤凰桥头走去。只见桥上跑过来几匹高头大马。其中一位军人认出了他，便收紧缰绳翻身下马，走上前就拉住他的手，笑着说：“尹大哥，你让我找得好苦噢！”尹相珠吃了一惊，睁大眼睛说：“找我？你是……”那军人哈哈大笑道：“我们曾在高邮见过面，一个蚀了老本的生意人，你不记得了？”尹相珠把来人打量一番：四大五粗的身材，红润润的面孔，高高的额头：“哦，哦，想起来了，你就是陈老弟？！”

这位“陈老弟”不是别人，就是陈毅代军长。

一年前，陈毅路过高邮被两个伪军拦住，认为是新四军的“探子”。正巧，尹相珠贩牛到这一带，看到这个情况连忙上前打圆场，对两个伪军说：“两位老乡，怎么把我的朋友也拦住了。”边说边顺手塞给两个伪军一些钞票。那两个伪军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陈毅放了。

伪军走后，陈毅只说自己“是个蚀了老本的生意人”。尹相珠通了姓名，说：“生意人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没想到一年后，在这里巧遇了。后来，“牛司令”尹相珠便参加了新四军，当上了游击队的队长。

三、爱骑被误杀

陈毅有一匹爱骑——枣红马，它与将军朝夕相处，出生入死，是陈毅的心爱之物。

1941年夏，新四军军部驻扎在阜宁县停翅港。

有一天夜里，一片漆黑，突然响起“砰！砰！”的枪声。而枪声过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次日晨，警卫排的金排长、饲养班的老班长和战士张虎三人请求陈毅处分他们。原来，昨天夜里的两声枪响，是张虎打的，把陈毅的枣红马给打死了。

金排长说：“今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老班长去打扫马棚，发现军长的枣红马不见了，只有半截缰绳还系在桩上，估计是马挣断缰绳跑了。老班长连忙告诉了我，我和老班长顺着马脚印一直找到半里路外，见一片高粱秆子横七竖八地倒在田里。走近一看，枣红马倒在田里。老班长去拉缰绳，枣红马已经不动了。再一细看，马身子下面有一滩血，马肚子上有两个窟窿——枣红马已被人开枪打死了。”

金排长顿了顿，接着说：“我一想，这马肯定是被张虎打死的。昨天夜里是他站的岗，枪是他开的。听到枪响，我随即去查岗问过情况，他说是听到远处有响动，喊了又不应声，才开了枪的。我 到哨位前面搜索了一遍，没有情况，回来又加了岗，哪晓得竟把首长的宝马给打死了！”

陈毅一开始听到他的枣红马被人打死了，大吃一惊，但他冷静地坐着，听完了金排长的汇报，就对张虎说：“好呀！你这个同志啊，本领还不小呐……”这时，金排长未等军长把话说完，插话道：“首长，张虎是我排的战士，他打死军马，我也有责任，就处分我吧。”

老班长也忙说：“首长，我没把军马管好，马跑了我有责任，不怪金排长，处分我吧！”

张虎说：“首长，军马是我开枪打死的，与金排长和老班长无关，应该处分我！”

陈毅见他们三人争着要处分，却平静地说：“我的枣红马被打死了，是可惜，你们都勇于承担责任，我一个也不处分。但要吸取教训，亡羊补牢。老班长，你马上把所有的马缰绳检查一遍，不能再让马跑掉了。枣红马已经死了，我看把它剥肉送给庄稼受损的老乡。损坏东西是要赔偿的，这是我军的纪律！”

陈毅又走到张虎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枪法准，警惕性也高，可是这个脑子里还少点弯弯。你想想，果真是敌人摸过来了，你一叫唤，他还有那个胆量‘稀里哗啦’继续发出响声吗？好了好了，跌一个跟头学一次乖，今后要学上点沉着、冷静，才能为革命办大事、立大功！”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心里不佩服，尤其是张虎，激动得热泪盈眶。

四、请庞友兰出“山”

1941年秋，为了团结民众，壮大新四军的力量，巩固抗日根据地，陈毅专程拜访了江苏盐阜地区有名的开明绅士庞友兰，想请他出“山”为抗日出力。

一天，陈毅带个警卫员来到江苏盐城东坎镇庞友兰的家。陈毅说明要拜见庞公的来意后，家人进内堂通报庞友兰。

庞友兰看不起新四军，认为新四军是泥腿子出身，没什么本事。至于陈毅军长，他也有耳闻，今天陈毅来到府上，不妨当面“考考”他。于是，庞友兰叫家人将陈毅引进客厅。茶过三巡，庞友兰说：“早闻陈军长文武双全，今日想当面领教。我有一个上联，想请陈军长对个下联，不知可赏光？”陈毅笑道：“庞公请出上联。”

庞友兰口占一上联：“读《红楼》，看宝、黛、钗，调情大观园。”

陈毅文思敏捷应对：“阅《西厢》，有张、孙、杜，斗法普救寺。”

庞友兰爽朗地笑道：“没想到陈军长虽是行伍出身，却学识渊博，令人敬佩！”便吩咐家人置酒席招待陈毅。

酒毕，庞友兰请陈毅下棋，边聊边下，谈古论今，说文道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各种话题，无所不包。庞友兰虽在当地远近闻名，今日聆听陈毅一席话，方知“山外有山”，从心底里佩服陈毅，佩服新四军里竟有这样的能人。两人越谈越投机。庞友兰说内心话了：“陈军长，部队军饷困难，我庞某愿出一点力。”说罢，便叫家人搬出两斗银元。陈毅笑道：“老兄，我今天来可不是向你要钱的呀。”庞友兰一想说道：“老兄莫非要枪？”陈毅摇摇头：“我不要枪，也不要钱，只要你两座‘山’！”庞友兰先是一愣，后是一笑：“噢！噢！要我‘出’去，对吗？”庞友兰见陈军长点了点头，就连忙说：“好，好，我一定出去。”

从那以后，庞友兰担任盐阜区副参议长，积极赞助抗日战争，为巩固抗日根据地、支持抗日出了力。

五、弈棋的启迪

1941年初冬，国民党反动派和日伪军又联合欲围攻我苏北革命根据地。战斗已经处于准备阶段。

房东老大爷精于下象棋，在邻村教私塾。陈毅趁战事之暇去拜访他，并说明来意。老先生望了陈毅一眼，边取墙上挂着的棋盘边说道：“我与人下棋，从来都是执黑，而且是用钉子把老将钉死的。今天跟首长来棋，我就破例了。”说罢，便把黑将的钉子拔了下来。

第一局，陈毅胜了。

第二局，陈毅又胜了。

第三局，还是陈毅胜了。

陈毅对老先生说：“我听说您是这一带有名的棋手，每次与人下棋，都把老将用钉子捺在棋盘上，从来不动老将就能赢棋，而今天老先生是故意让我了。”

“不，不，胜败兵家常事。今天不谈这个，等陈将军打胜仗回来，我们再下几局。”

打完胜仗后，陈毅带兵休整又来到这个村子，再去找那位老先生下棋。老先生见到陈毅显得十分高兴，他边整棋盘边乐呵呵地说：“上次我破了例，这次不动‘将’了，请将军先行吧！”听老先生这么一说，陈毅开动脑筋，但连输三盘。

这时，陈毅突然站起来，紧紧握住老先生的手说：“老先生用心良苦，我深受感动，得益匪浅啊！”

“陈将军何出此言。”

“前次下棋，您让我连胜三局，是因决战前夕，不挫伤我的锐气，希望我们子弟兵旗开得胜；这次使我连败三局，是让我知道，打了胜仗以后，千万不能骄傲，要谦虚谨慎——您真是我的良师益友啊！”陈毅站起身来，向老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