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夏始忙
西 禾 愚 心
进入六月,夏季火热登场。六月的太阳,用“毒辣”形容可谓实至名归。因为灼热的炙烤,地面上的水汽无处躲藏,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和升腾,晴朗的天幕就出现了巨大的棉花云。当乌云在远处山巅不断徘徊、变大时,天空逐渐暗了下来,突然一声惊雷、两下闪电,急促的雷雨从天而降。手忙脚乱地关门关窗,一切应对妥帖,雨却停了,干脆利落得出人意料。
傍晚的雷雨最能体现夏天的火热顽皮,站在阳岐村午桥一座古厝边躲雨,看着天边云卷雷动、雨落尘扬,与夏雨共进退,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体验。
历经多年整治的阳岐河水清草绿,两岸的建筑也修饰一新,雨后一抹淡淡的霞光倒映在水波里。被雨冲刷过的树木更显翠绿,黄叶橙花的美人蕉不但没有被大雨打蔫反而更加跳脱。曾经的阳岐河古渡是福州宋朝南驿路的重要渡口,凡从福州到闽南各地及广东地区,皆从阳岐渡乌龙江到达大田驿(今闽侯祥谦)。如今阳岐河河道狭窄、河水极浅,客商云集的渡口已消失在时光深处。只有始建于宋元祐四年(1089年)的午桥横卧其上,桥中栏板有“午桥古迹”等题刻,据说为蔡襄所题。午桥也盛景不复,近千年的风霜侵蚀、岁月拂尘,桥墩倾斜,石刻不清,不变的是静静守着阳岐河的执着。
严复故居就位于河边,推开大门,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至。修葺一新的传统中式三进厅堂院落,似乎每个角落、每个细节都有故事要向人诉说。精美的飞檐雕栏、窗棂斗拱,经过不同年代工匠的打造,历经沧桑留存至今,供今人瞻仰、怀古。还有那不知是谁种下的牵牛花,早已爬满防火墙头,让这久无人居的古宅多了一份生机。
从天井向上望去,棒叶落地生根,笔直站立在飞檐上。这种又叫棒叶不死鸟、锦蝶的植物名字特别有意思,生性也非常强健,耐受干旱,喜欢充足的阳光。它不知何时从马达加斯加来到中国,就喜欢在老村落老房子的瓦顶上驻足生根,干瘦的线条、笔直的站姿,像卫士守护着老宅村落。
屋内没有摆设,据村里人介绍相关布置还将继续,可空空的墙壁、房间足够让人产生遐想。生命的长度是个有趣多变的概念,有些菌类朝生夕死,一些草木仅得一秋,多数凡人不能百载;而木雕存百年、石刻逾千载也无碍,但终不及人的思想。生命虽短暂,思想却永恒。就像从这里走出的严复,《天演论》的光芒照亮了当时无数仁人志士探寻真理和中国发展的道路。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活出长度,更在于活出价值,没有通过清朝“高考”的严公,用学识、贡献证明了自己。
严复(1854-1921年),字几道,出生于福州盖山镇阳岐村,1866年因家庭变故被迫放弃了走科举的“正途”,进入福州船政学堂的前身“求是堂艺局”学习航海驾驶。因勤奋好学,成绩优秀,毕业后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公派至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留学,并顺利毕业。放在现在,可以看成一个高中生,保送国外重点大学。留学的经历让他向上勤勉,获得了超然于同辈的见识,有着在当时知识分子中少见的思考能力和国际视野。当时驻英大使郭嵩焘对严复极为欣赏,给友人写信说“出使兹邦,惟严若能胜其任”。可是现实却很骨感,有着卓越才华和能力的严复,回国后却不受重用,只是担任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职务。于是他重新开始研读八股文,八年间四次参加乡试,最后都名落孙山。甲午战争的爆发,惊醒了他的“科举”梦,由科场转向关注国家命运,连续发表了系列政论文章抨击君主专制,提倡西学主张变法,撰写了《论世变之亟》《救亡决论》等充满战斗激情的政论文章,翻译了《天演论》《国富论》《社会学研究》等西方启蒙著作,成为中国近代史上启蒙思想家、教育家和翻译家。
走出严复故居,一位大爷从门口走过,他热情地询问我们关于故居的参观感受,告诉我们他知道的关于严家的故事:关于严复小时候在阳岐河中游泳嬉戏,再抱着桥墩爬上爬下和同伴玩耍;关于严家围墙的高低走向,关于族人的搬迁去向,感叹时间的流逝,感叹一个大家族的聚散。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在新建的小亭子躲雨闲聊,十分惬意,时不时用友善的目光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种注视既是对陌生人的扫描也是一种习惯,宁静的村落、平静的生活不会因为外人的进出而受惊扰。他们可以谈论自家子孙的高考,也可以谈论别人家孩子的发展,甚至不远处的严家大院也是他们的谈资。岁月留给他们的除了脸上深刻的皱纹,就是目送阳岐古渡千帆过境后平和的目光。
天空又飘起了小雨,心绪像小雨一样飘着仿佛去了很远。知了不知躲在哪里持续着夏季的咏叹,青蛙咕呱咕呱时快时慢应和着。夏季来了,芒种到了,蛙虫忙了。“风吹麦成浪,蝉鸣夏始忙”,六月就是一个忙碌的时节,既有播种又有收获。
六月到了,中考高考来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对许多家庭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中考、高考既是孩子的大考更是家长的大考,希望多年寒窗之功,换来仲夏之初这场愉悦的收获季。
虽然高考的录取率逐年提高,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考上如愿的学校,所以现在大多数学生和家长都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通往罗马的道路千万条,成才的道路因人而异,就像没有通过清朝“高考”的严公,没有放弃对人生、对知识、对世界的探寻,用丰富的学识和不懈的思索,开启了维新变法的思想之光。
芒种是收获的节气,芒种的“芒”字,是指稻、麦子等有芒的农作物开始收获成熟;芒种的“种”字,是指谷黍类作物播种的节令。这样一个时节,连收带种,有播有种都是收获,人生也是如此。
(原载于《福州晚报》2021年6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