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最绿是平和
儿时,我和母亲一起到三平寺烧香,步行,从夜晚到黎明,我们在山间跋涉。清晨,当我们坐在岩石上休息的时候,我发现,我们被密密麻麻的树木和竹子包围着,泉水在我们的脚下欢快地流淌。
我第一次读到“山清水秀”,已经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我立即想起三平寺路上的风景,想起被树木和竹子包围的岩石和脚下的悦耳的流水声。在我儿时记忆中,山清和水秀是并列的风景。山清是因,水秀是果。只有山清,才能水秀。绿色的大地,孕育不尽的流水。
我向往三平的绿色,三平在平和,平和给我最初印象是绿色的。
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天,因工作关系我重返平和。汽车在马齿沙的公路上奔驰,透过滚滚尘埃,我看到光颓颓的山丘连绵起伏。我问身边的同事,这就是平和吗?同事说,是啊,已经过了小溪,我们的目的地是九峰。山上怎么没树?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他是平和人,在九峰车站当调度员。我想,平和不是革命老区吗?这光颓颓的山上怎么藏得住游击队啊?没了树,这红色的传奇如何书写?
工作之余,我找写作的朋友聊天,话题很快扯到平和的山水,一位毕业于福建林学院的诗人告诉我,1958年“大炼钢铁”,砍树;1966年“文化大革命”,砍树;1981年“山地承包”,砍树。再多的树也经不起砍啊。他还说,全县森林覆盖率最低点不到9%,以后便在40%左右徘徊。
他说得有些伤感,我听得十分震惊。这个数字颠覆了我对平和的绿色记忆,让我久久不忘。
绿色的萎缩,意味着灾难的降临。没了树,大地失去了对水的调控能力。平和人不会忘记“7·29”水灾。1972年7月29日,连续的暴雨,引发山洪,河水泛滥,全县“受淹村庄303个,5991户,冲毁民房2073间,国家、集体房屋、仓库1166间,交通、电讯中断,许多桥梁、水电站、拦河坝、山塘水圳被冲毁,农作物受淹受冲,死亡31人”。对于这场水灾,许多人记忆犹新。一位家在秀峰的文友说他的父亲当时就站在山田中央,眼看着山洪刹那间把小山头围困,吓得不敢动弹。一位曾经的下放干部十分伤感地说,有个省里来的下放干部,就牺牲在那次洪灾之中。
水来了拦不住,水走了留不住。平和县原有5条天然航道,总通航里程100多公里。可是到了上世纪70年代,由于河道淤积,水量减少,先后停航。平和人的水上旅行只存在于文字记载当中。最让我心动的是林语堂的记忆:“……我在西溪船上,方由坂仔(宝鼎)至漳州。两岸看不绝山景,禾田,与村落农家。我们的船是泊在岸边竹林之下。船逼近竹树,竹叶飘飘打在船篷上。我躺在船上,盖着一条毯子,竹叶摇曳,只离我头上五六尺……”
是的,平和的绿,有树,还有漫山遍野的竹子。
时光随林语堂的小船远去。几经周折,绿色回到平和大地。
30年来,平和大兴植树造林之风,从政府到百姓,从平原到山区,从城镇到乡村,种树种树种树,种竹种竹种竹,种果种果种果,种茶种茶种茶。山川变绿,溪水长流。
于是,“山清水秀”重新书写在平和2334平方公里的大地上,时行时草,行草有致,潇洒自如,美不胜收,让人心醉。
如今的平和,名列“国家级生态示范区”,森林覆盖率71.4%,全县水果种植面积100万亩,总产量100多万吨,在全省各县中居第一,全国第六位。茶叶种植面积10万亩,涉茶产值超过14亿元。“中国琯溪蜜柚之乡”、“中国坂仔香蕉之乡”、“中国白芽奇兰茶之乡”……一个个荣誉接踵而来。
1982年2月22日,平和县第九届人大第二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保护森林发展林业生产的决定》;
1987年3月14日,平和县第十届人大第四次会议通过《关于封山育林的决定》;
……
2010年5月12日,平和县第十六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一次会议审议批准《平和生态县建设规划》。从此,国家级生态县建设纳入规范化、法制化轨道;从此,县委、县政府保护生态环境的决策变为全县人民的共同意志。
从单一的植树造林到综合性的生态规划,时代在前进,观念在更新。时代为平和提供一个绿色的大通道,时代为平和人民书写绿色平和建造一个大舞台。
良好的生态就是优势,就是形象,就是生产力,生态建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惠及子孙。这是共识,这是规划,这是行动。
过去我们常说,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而我们现在要说,所有的文字与图画都必须放在时代的大格局之下,以民为本,因地制宜,与时俱进,才能焕发出最新最美的光彩。全力打造“特色农业强县、生态工贸大县、文化旅游名县”,这是当代平和人的总目标。在这里,生态是中心是根本。
建设良好生态,“政府主导、政策扶持、多元投入”,“分层管理、相互配合、上下联动、良性互动”,我们在这些官方的语言中,仿佛看到了一幅慢慢展开的有序而生动的劳动画面,这是几十万人改天换地的壮举:把绿色植入大地,把垃圾处理干净,把污水化为清流……
建设良好生态,突出一个“绿”字。
以建设“森林平和”为目标,以“四绿”工程为载体,多措并举,广泛开展造林绿化工作。
建立“五江源头”自然保护区,打击森林盗砍滥伐违法行为,九龙江流域整治……已经做的、正在做的、还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们在有关部门的总结中,看到这样的文字:
仅2011年就完成19.04万亩的造林任务,成为全省第三、全市第一的县。在抓好山上造林的同时,重点抓好“三个重点”,打造“一个精品”。“三个重点”:重点突出抓好以“一城二园三线四镇十村”为主的“四绿”工程建设,一城是指驯水公园的城市片林建设;二园是指小西山森林公园和绿色校园建设;三线是指九大线、官九线、山旧线公路两侧绿化;四镇是指建设山格、南胜、坂仔、大溪等4个绿色乡镇;十村是指建设工业园区黄井村,文峰镇三平村,山格镇双坑村、平寨村,小溪镇岩坂村、豆坪村,南胜镇云后村、龙溪村,五寨乡寨河村,坂仔镇东坑村、民主村,国强乡三五村,安厚镇东川村等13个绿色村庄。重点抓好省道官九线、九大线以及正兴大道沿线绿化,重点抓好任务上万亩的5个乡镇和任务上千亩的44个行政村的造林绿化。一个精品:就是打造县领导、70个县直机关单位挂钩建立的86个造林示范片。至目前,全县自然保护区1.2万亩、森林公园0.15万亩、生态公益林85.7万亩、水源保护区7.1万亩,受保护地区面积达到94.15万亩,受保护地区面积占国土面积的26.95%……
过去,我对官方总结文字总是抱着些许怀疑态度。如今,当我乘车在平和大地来回穿梭的时候,我感受到数字的实在与亲切。不容置疑的是,绿色在平和的大地上扎实地延伸,稳健地前进。
回望两个月前,当平和县领导从福州捧回“全省造林绿化工作先进集体”奖牌时,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而憨实。
无边树木悄悄长,不尽绿浪滚滚来。
平和的绿不是单一的绿,这绿,精彩纷呈。
我站在花溪边上看竹子,人们说,这里有毛竹、石竹、麻竹、绿竹……竹就是竹,管不了那么多,连绵的翠绿,随风而动,郁郁葱葱,由溪岸向山脚,爬上山腰;我站在双尖峰上看树林,人们说,这里有杉木、马尾松、红锥、枫树、樟树,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阔叶树……我不懂,我只知道眼下的深绿浅绿墨绿,交错浑成,潇洒无边,仿佛一群群顽童,葱茏着,茂盛着,拥挤着,推搡着,呼啦啦地向山巅跑去,争先恐后地拥抱青天,亲吻苍穹。我站在锦溪山头看柚子,人们说,这是万亩柚园,他们还告诉我一个精确的5位数,然而柚林起伏,接地连天,岂是一个“万”字了得。我站在大芹山上看茶园,人们说,这就是生态观光茶园。我没有望远镜,我实在分不清茶园与森林的界限,在我的视野里,群峰叠翠,绿与天齐,茶与树没有分别。在坂子,我曾钻进香蕉林,进去了迷糊了,分不清东西南北,如何出得来……
车过三平,有人指着窗外闪过的树木对我说,那就是樟树,三平祖师公的樟树。我的脑海随之浮现一行文字:“大师飞锡入三平山中……卓锡而往,化为樟木,号锡杖树。”这是1000多年前,一位叫王讽的漳州市长(刺史)说的话,这话有点神秘。而神秘不是中国的特产,《圣经》云:“神说,‘地要发生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子的树木,各从其类,果子都包着桃。’事就这样成了”。平和的绿,不出于神仙,不出于上帝,平和的绿,出自于平和人的智慧和勤劳的双手。
平和的绿,是森林之绿,草地之绿,茶果之绿。平和的果——柚子、橘子、香蕉……都是那样的黄澄澄、金灿灿,平和之绿,结出无数富贵之果,仿佛是和谐繁荣的象征。
一边是绿色疯长,一边是污水变清、垃圾消失,搜索平和大地之屏,绿色风生水起:“在文峰镇、坂仔镇被国家环保部命名为全国环境优美乡镇之后,山格镇、芦溪镇、大溪镇、国强乡、秀峰乡、崎岭乡、五寨乡、南胜镇、九峰镇、安厚镇、霞寨镇、长乐乡等12个乡镇也在2011年通过国家级生态乡镇预验收……仅去年一年间,全县共清理沿江垃圾、生活垃圾1.2万多吨,拆除违章搭盖和不协调建筑9.2万平方米,完成农村水沟硬化230多公里,建成垃圾焚烧炉13座,建设农村水冲式公厕160多座,改建卫生间6200间,卫生厕所普及率97%;平整空地9.2万平方米,种植树木8.6万株,种植花草4.2万平方米。三坪村等4个村获得‘省级生态村’称号。”而作为县城,正在着力打造“城在林中、林在水中、水在城中”的“生态名城”。
平和4天采风,是畅游绿色风光的4天,是感受绿色梦想的4天,是收获绿色成果的4天。晚上,躺在宾馆雪白的床单上,我的心还在绿色大地上摇晃,摇来摇去,摇出“山清水秀”4个字。我发现,平和森林覆盖率比全省平均水平多了6个百分点,比漳州平均水平多了10个百分点,自己和自己比,30年提高31个百分点。
然而,平和人是清醒的。
他们的目光从一片片绿色潇洒地挪开,盯在“水土流失”上。下雨了,刮风了,他们站在泛黄的溪水边深思,他们制定一个又一个切实可行的措施,他们的目标是,让溪水在任何时候都是清的。他们要将绿色永远地锁定在平和的大地上。
而我的愿望是,有朝一日和林语堂一样,从坂仔的小溪上船,顺流而下,到漳州到厦门,到漳州的时候,拐到他的祖居地五里沙,在一望无际的蕉园里绕一圈。
到那时,平和的绿一直延伸到漳州,延伸到厦门,和大海的蓝相通。到那时,美国人不但知道中国有个林语堂,还知道,那片孕育林语堂的大地也是值得关注与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