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毅夫说两岸·

两岸家书之事与情

汪毅夫

就写信人和收信人而言，家书最重的是家乡家人之事和家乡家人之情。作为研究者，我们今天研读两岸家书，看重的也是其事与情。

漳州学界友人涂志伟、林南中让我看了一封两岸家书，并慷慨允我试作整理和解读。

（涂志伟、林南中供图）

该家书写于1946年9月。写信人是台湾省台北市宫前町7552号居民林得（德）英，收信人是其丈夫传坚（未记其姓），传坚时在福建龙溪（漳州）参与经营股份制的华莆茶庄。信之全文（见图一、图二、图三、图四）为：“传坚夫君钧鉴：稽违道范，□□□频，更带水盈盈，音疎沧鲤，际兹天河洗甲，日月光重。敬维良人，信誉素昭，鸿猷懋泰，望云额颂，曷胜可贺。为兹昔年与君握别之时，嘱妾之言：近一岁二周，远则三年五载。岂料磋跎光阴，日往月来，迄今十一载，乃是环竟（境）关系所阻。光复已周年，夫君亦残忍之心何至于此，为望良人早及（及早）到台为幸。一、所接收之款项：第一回一千八百元。又。第二回款项一千六百元。第三回款项额二千元。一、你父亲虽然来台地掌理家务之事，惟籴米之金钱为用以外，菜及什用皆不稔（闽南语：不稔，不愿也）出，现时各种物品非常昂价，妾乃女流之辈，何能当此家务之什费。现在妾左思右想，至十二分困难之事艰。自去（年。按，应为前年、去年）空袭，有二年间，米贵如珠，每斤二十五、六元，虽长夜作女（红）缝衣，金钱买米，贱嘴（闽南语：贱嘴，馋嘴也）儿女呱呱待哺，相依为命。苦情困艰，忧愤过度，病魔立至，而致于不得已，东那（挪）西借，侵欠债务。不一年间，有一万余台金。妾欲向父亲索还些此债务，他又偏见不肯同意，又误看妾作女工（女工即女红）度日，不致侵此债务。虽二位兄弟富裕，足食足衣，亦不肯为妾帮忙分豪（毫），且他近期要娶。（又）及，现在女儿今年已经小学校毕业，要再读。妾已负债无力养成。观看父亲未必（允）许，所以急告夫君，主张如何示慰。而今光复一年有余，自漳州至厦，火轮（闽南语，火轮即轮船） 至台，船费台金弍百五十余金，二日间可到，有何艰哉！且闻茶庄又是股东，暂时代理几日。妾之鄙见，以为如何？但是当时离妾之言尚能亿（忆）记，望君怜妾，一去十一载，摸心自问，非妾形容所艰言者也。洁白冰清玉无暇，涸鱼在辙，以待相江水之恩。民国三十五年九月 日 得英。”

林得英在信里将家人（包括传坚之父、两个兄弟、儿女及林得英本人）家长里短的事儿说了个遍，包括家用开支分担（包括传坚寄款，传坚之父“惟籴米之金钱为用”等），小叔子“近期要娶”，女儿“已经小学毕业、要再读”，债务总额“有一万余台金”、无人“帮忙分毫”，林得英“长夜做女（红）缝衣”维持家庭杂用，夫妻长年分居而“洁白冰清玉无暇（瑕）”。也提及家乡之事，包括“去（年。按应为前年、去年，即1944至1945年）空袭”即盟军飞机对日本驻设台湾的军事目标的轰炸，“米贵如珠，每斤二十五、六元”，“各种物品非常昂价”，台湾“光复已一年有余”，两岸通航便捷而价廉“漳州到厦，火轮至台，船金弍百六十台金，二日可到”，等等。至于家人家乡之情，林得英信中流露的是对家人抱怨而又理解、宽容，对家乡则是不用言说的顾家而不离乡的朴素情感。

附带言之，该两岸家书里的“台金”等，语涉光复初期台湾的币制，这个话题留待福建省广播影视集团《两岸家书》摄制组的小编和名记去说吧。

（作者系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