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与年的传奇人生

中国民主革命时期，项与年是我党隐蔽战线，从事情报工作的一个重要成员。他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

从华工领袖到中共特科主力

项与年（1894—1978年），原名项廷椿，后化名梁明德，福建省连城县朋口乡人。1925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后受中共海外党组织委派前往荷属东印度婆罗洲(今印度尼西亚加里曼丹岛)三马林达，在华侨中开展工人运动，成为当地华侨华工的群众领袖之一。

1927年，项与年被驱逐回国。返回上海后，进入中央特科“红队”工作。中央特科，是党中央指挥白区隐蔽战线斗争的首脑机关，由周恩来亲自组建，其任务特殊，组织严密，行动神秘。内设四个科，其中三科又名行动科，专门执行惩办叛徒和敌特等任务，故又称为“红队”和“打狗队”。项与年是“红队”的主力队员。

1929年8月24日，我党广东负责人彭湃、杨殷等，在上海新闸路中央军委机关被法租界巡警逮捕。项与年等“红队”队员曾乔装成拍电影的和小商小贩等前去拦劫囚车。由于武器未能准时送到，错过时机。彭湃、杨殷等被害后，为了严惩告密的叛徒白鑫，中央特科决定枪杀白鑫，可是这个人叛变后一直躲在上海霞飞路———国民党市党部情报处长范争波家里。“红队”项与年等人在范宅附近日夜监视，终于等到白鑫等人从范宅出来准备登车的时机，迅速射出复仇的子弹。叛徒白鑫和范家兄弟4人当场毙命。

不畏艰险为党传送情报

1930年至1934年，蒋介石调动数十万大军集中江西，连续向苏区发动多次大围剿，妄图消灭中央红军。

莫雄是国民党的老党员，原任国民革命军师长，为人正直，思想进步，曾要求入党。1930年，他在上海赋闲，与我党人士素有交往，是中央特科联络的重要对象。上海地下党领导人李克农对他说：“莫先生，您是革命老前辈，孙中山的忠实信徒，请求加入共产党，我们是欢迎的。组织上认为莫先生在国民党中资历老，社交广，为方便工作起见，以暂不参加共产党为宜。今后凡对我党有利的事，望能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帮助。”莫雄深表理解，曾暗中多次为地下党提供帮助。

1933年10月，蒋介石重新起用莫雄，委任他为江西德安区专员兼保安剿共司令，并放权让其自组班子。莫同中央特科商讨后，由我党派人去司令部任职。当时，该司令部从副司令、参谋长到情报官，均由上海地下党派人担任。谍报组由我特科人员组成，项与年充当情报参谋。

1934年10月初，蒋介石在庐山牯岭召集江西、湖北、湖南、河南、山东等5省主席和军长开会，秘密部署进攻中央苏区的“铁桶计划”，妄图通过第五次围剿来消灭苏区。中央苏区和红军已面临巨大危险。

庐山牯岭军事会议刚结束，莫雄连夜赶回德安司令部，冒着泄密杀头之罪，火急向项与年、刘亚佛等地下党员通报情况，并将一整套绝密计划交给他们。项与年等立即启用秘密电台，向中央苏区紧急发报，简介了“铁桶计划”要点，又连夜用特种药水将绝密文件主要的内容，密写到4本学生字典上。地下党指派项与年扮成教书先生带着字典，连夜奔赴中央苏区。

项与年白天休息，晚上利用夜幕掩护，避开大路，穿山越林，风餐露宿，忍饥挨饿，走了4天人已十分吃力了。可是，前面还有最后一道敌军关卡，如何才能混过关去？项与年钻进山林，苦思暝想，决定用苦肉计，把自己装扮成叫化子。他用石块砸掉了自己的四颗门牙，顿时血流不止，脸色苍白，疼痛难忍，但他挺住了，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从林子中出来，俨然成了一个十足的叫化子，从而混过了敌人的关卡。

项与年终于用6天时间到达了苏区，亲自把庐山牯岭会议的绝密军事情报，送到了中央军委“三人团”的周恩来手中。党中央见到了项与年冒死送来的全套资料后，待“铁桶计划”尚未部署完毕，就决定实行战略大转移，果断撤离中央苏区，开始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征。红军提前突围、胜利转移，项与年做出了不朽的贡献。

联名写信上书中央反对毛江联姻

中央红军长征路上，在先遣侦察队的项与年，突然接到命令去上海完成一项特殊任务，即率领爆破组赴江西南浔铁路炸毁铁路桥和南昌飞机场及油库，破坏敌军后勤补给线，以牵制其作战行动。

项与年火速赶回上海，第二天就带领两名爆破队员登船去南京，刚到南京就被国民党密探拘捕了。他始终沉着应付，否认自己是共产党，骗得敌人放松对他的看管。一天夜里，他巧妙地逃离看管所，找到了地下党。然后乔装成商人奔向赣江，继而转往河南信阳，又经汉口返回上海。事后，党组织授予他“反特斗争胜利奖”。

身份已经暴露，项与年不宜在上海久留。1935年初，党组织派他到香港继续做情报工作。不久，他改名梁明德，取道天津前往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同王世英、汪锋、南汉宸、习仲勋、李克农等共事，并在西北军和东北军上层人士中从事统战工作。

1937年“七七事变”后，党组织派梁明德等白区工作干部到延安抗大、党校学习深造。学习期间，他们耳闻毛泽东要同江青结婚，不禁忧心忡忡，深感不安。因为在上海工作时，他们与文艺界交往甚多，对江青的一些不光彩历史早有了解。出于对党的事业负责，梁明德和王世英、南汉宸、陈雷、阎揆要、丘吉夫、刘子华等10多名地下工作者联名给毛泽东写信，如实反映在上海的所见所闻，陈述反对毛泽东与江青联姻的种种理由。联名信直接交中央领导人张闻天。张闻天即以个人名义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派警卫员送去。信中表示：“你同贺子珍合不来，离婚，大家没有意见，再结婚也是应该的。但是否同江青结婚，望你考虑，因为江青在上海是演员，影响较大。这样做，对党对你都不大好。”

然而，身为中央社会部长的康生，居然向毛泽东打保票，出具书面证明说：“经调查，江青同志政治上无问题，其历史清白。”1938年11月底，毛泽东同江青终于结婚了。对此，梁明德等人深表遗憾。

寻找家人

1940年春，梁明德从延安党校毕业，派往陕西关中地区，在习仲勋领导下任区党委统战部长，抗战胜利后又随部队进军东北，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多年的秘密工作和改名换姓，他与家人完全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妻子王村玉被捕入狱后流落他乡，也不知女儿随妻入狱身染重病早已离世，更不知道儿子项德崇在上海离别后，改名项南投身革命，从事抗日救亡运动，几经辗转到达新四军驻地，成为一名干部。他们之间除了思念，无法获得生死信息。

直到1949年全国解放，项与年才给时任安徽省第一书记的老战友曾希圣写信，拜托代寻失散十多年的儿子。一次省里开会，曾希圣特意把省团委书记项南留下谈话，嘱其代老战友在团干部中查找一位姓梁的青年。事后，项南翻遍团干部花名册，发现姓梁的有数十人，不知哪个是要找的人。

为便于查找，曾希圣说明老战友叫梁明德，福建人，30年代在上海地下党工作，住八仙桥一带。项南搭腔道：“我也是福建人，曾在上海住过，家住法租界维尔蒙路德润里24号。”曾连忙追问：“那是地下党活动的地方，你们怎么会住那儿?”项南答：“那是永安公司大老板家住的地方，怎么是地下党呢?”通过一问一答，曾从项南的脸形上发觉与老战友有几分相似，于是，又进一步探问：“那时你们家常有一个胡子叔叔来往?”一提胡子叔叔，项南立即兴奋地说：“胡子叔叔常到我们家，他还带我逛大世界、看哈哈镜哩!”事至如此，真相大白，曾希圣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事后，项南与在东北人民政府监督委员会担任高级专员的父亲梁明德通信联系，因当时全国刚解放，双方工作紧张，未能会面。直到1953年，项南到北京出席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二次代表大会，梁明德才特地从沈阳赶到北京。离别整整20年之久的父子，终于相约同游颐和园。

“文革”父子同遭磨难

1956年国庆节，此时离中央苏区红军突围长征已有整整22个年头。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没有忘记那些为红军紧急突围提供过绝密情报的有功之臣。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李克农上将受军委之托，特派项与年专程到广州接莫雄赴首都出席国庆典礼。李克农代表军委设宴招待莫雄和项与年，叶剑英元帅也在家中摆酒宴请二位英雄，热情赞扬他们的历史功绩。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风云突变，“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项与年竟被林彪、“四人帮”打成“大叛徒”、“特务”，无休止的游街、批斗，整得死去活来。在一次批斗中，年已70多岁的他一头栽倒地上，从此患了严重中风失语症。最后只好把项与年押送盘锦农场劳动改造。与此同时，在机械工业部工作的项南也被打成胡耀邦的黑帮干将，并押送农村劳动改造。

一天，军管会人员找项南谈话，将盘锦农场革委会的公函递给他，上面写道：“项南的父亲梁明德是叛徒，正在接受审查，因年高多病，完全丧失劳动能力，望动员项南接去赡养。”项南读后欲哭无泪，只好强忍悲痛，如实相告：“我自身难保，一切相信和依靠组织。”

不久，梁明德被遣送原籍福建连城农村。连城是革命老区，老区干部和群众接纳了这位远方归来的故乡之子，安排他住进敬老院，为他治病。梁明德返乡后，广州和武汉专案组到连城找梁明德，要他挖所谓“中南第一大特务莫雄”的罪证；天津、北京专案组也来找梁明德挖王光美和南汉宸的历史问题……面对众多的专案组，老人始终用手势比划，什么也不说。专案人员一无所获，扫兴而去。

1972年辽宁省革委会确认梁明德是久经考验的老革命、老英雄，决定平反昭雪，补发工资。赤诚的老人接到一大笔工资后，首先邮汇1500元给原单位交纳党费，然后又捐资5000元为家乡修筑公路，改善交通。他还拿出一笔积蓄，为本村购置一台发电机，使穷山沟里增添了光明。一天夜晚，福建省革委会副主任许亚到连城检查工作，所到山区均一片漆黑，唯独途经朋口小镇时灯光耀眼。经询问，随行干部告知：这是一位革命老人的无私奉献。许亚深受感动，执意下车拜访。交谈中，他意外得知老人尚有儿子项南远在北京，而项南又恰恰是许亚40年代在新四军的老战友。于是，他当机立断，连夜派车把老人送往省城疗养院检查治疗，让其早日康复。

家人团聚终成遗梦

1978年10月2日，项与年病逝于龙岩，终年84岁。中共龙岩地委为其主持追悼会，项与年生前工作过的单位，辽宁省委等发来唁电以示哀悼，并为其平反昭雪；对其一生为党为人民的革命事业所作的重大贡献予以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1978年11月7日，辽宁省委在沈阳隆重举行梁明德同志追悼大会。时任农机部副部长的项南，闻讯后赶赴沈阳，参加父亲的追悼会。辽宁省委负责人任仲夷、黄欧东和老战友黄火星、罗青长、周子健等都纷纷到会。会上，许多人都不知梁明德与项南是父子关系，甚至连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也不知内情。当项南说明原委后，他们才恍然大悟，唏嘘感叹。一家人团聚终成遗梦。

无疑，项与年是英雄。他传奇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值得一提的是，项与年的传奇经历后来被孙女项小米创作为小说和剧本，并拍摄电影《英雄无语》，为世间留下了英雄本色和光辉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