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伉俪 珠联璧合
——寿山石雕刻大师陈石、刘爱珠夫妇
国师古苑 艺术流馨
行走在繁华的三坊七巷古街，拐进“国师苑”的雅致会所，古风古韵扑面而来。环顾四壁，潘主兰先生的梅石图赫然眼前，沈觐寿先生的题款“铁笔盦”异常醒目；高墙上悬挂着“情注寿山石”、“神雕侠侣”的名人题匾令人注目，在这充满金石墨韵的地方，这样的题词有了几分武林意趣。
铁笔盦主人陈石原名陈蔚石，是福建寿山石文化艺术研究会荣誉会长，集书法与篆刻为一体的寿山石文化理论家，国家高级工艺美术师，他的作品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先后荣获全国专业书画大奖赛和全省书画大奖赛一等奖。陈石师承著名的金石书法家潘主兰，潘主兰认为“师我未必像我”，所以，陈石学到的是通艺之理。这种教学方式让陈石在艺术的世界里肆意遨游，以大格局，大眼界入手，先临秦汉，后又在吴昌硕、赵之谦和邓石如的艺术天地里汲取养分，丰富自己，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陈石的印文古朴苍劲，酣畅淋漓，稳健灵活，意趣横生。主人不在，我在其助手带领下，先欣赏厨柜中这对寿山神雕伉俪的佳作。
看陈石的朱文印“石知己”，边款是屈原的名句“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视石头为知己，在寿山石文化艺术这一条漫长的道路上，陈石以百折不挠的姿态，不遗余力地去追求和探索。
看陈石的作品“茶鬼”，椭圆的花坑石，渐进的色彩天然地营造出清明时节那令人愁肠百结的一片灰蒙蒙，一袭酒帘迎风招展，酒帘下雕刻着行行复行行的路人，路人边就是那首传唱不已的清明诗，“清明时节雨纷……”含蓄不尽，余味无穷。这是艺术家匠心慧眼，创造出充满诗意的作品。
看陈石的薄意作品“李贺”，李字线条疏阔，贺字繁密稳当，两个字疏密有序，一紧一宽，增添了几分生气。两面延续构成一幅完整的画，简洁的布局勾画出几株劲竹，竹节刚劲挺拔，新笋正在茁壮成长。艺术家借用李贺的诗句表达了“少年心事当拏云”的豪情壮志，相信那一片新绿很快就会脱却尘泥，直插青云之上。
陈石的“贾岛”圆章，岛字以鸟肖形来表现，生动活泼，艺术家因材施艺，浅刻人物山水薄意。一片烟云缭绕，崇山峻岭中老松虬枝劲挺，松下老叟童子正在问答，传神之极，而贾岛的诗句为这枚章做了完美的注脚。
陈石的妻子刘爱珠被誉为“巾帼雕星”，她是福建石刻流派“院校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雕刻技术全面，各种雕法无所不精，尤其善于巧雕，兰心蕙质。
一款题名为“济公”的作品是紫旗降石，石质结实温润，富有光泽；丰富的色彩有红、白、黑等交相辉映，艺术家以精巧的技艺，把自然形成的小圈点作为人物的外袍，不事雕琢却能知其用心独到，济公佝偻着背部蓦然回首，人物形态自然安详，闪烁着透明的凝腻，色界分明。这样的巧雕作品触目可及，有《悠哉》、《长恨歌》、《梁祝》，让人赏玩、赞叹不已。
寿山的芙蓉石又称白芙蓉，是石中之后，天生丽质，雍容华贵，微透明而似玉非玉，人们称其为“如脂如膏如腴”。刘爱珠有几件白芙蓉雕刻作品，以少女为素材，犹如美的诗篇。
神雕双璧 放飞理想
我正醉心于“铁笔盦”国石的美轮美奂，一声招呼传来，原来是陈石先生风尘仆仆赶到。寒暄坐定，我不无艳羡地说：“你们夫妻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呀。”陈石先生笑得很开怀，一脸满足：“我们是同学，学的是同一门技艺，共同的爱好让我们走到一起，这大概也是石缘使然吧。”“无怪乎你们被称之为神雕侠侣，还真是贴切得很。”一片轻松愉悦的气氛中，陈石先生陷入了回忆，对我谈起自己的身世。
陈石出身书香，从小就受到国学的熏陶，跟随父兄学习书法，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小学刚毕业，做医生的父亲萌生了让陈石学习篆刻的念头，他购来印谱和十来个寿山石印章，拿来一把中医用的旧手术刀，让陈石照着印谱学刻印。还是童稚之年的陈石，那一份潜藏在生命里与石头的缘分和兴趣就这样被调动起来，他照葫芦画瓢，居然也有几分样子。陈石笑道：“我的石缘是先辈为我带来的，到后来，就是我真正热爱这门艺术了。”
陈石第一次见到潘主兰老师是在1962年的夏天，那时候他刚刚考取福州工艺美术学校，由于姐夫的引荐，陈石认识了著名的金石篆刻家、书画家潘主兰先生。“潘主兰老师对学生毫无保留，他总是倾囊相授，只要自己有慧根能够接受。”在潘主兰老师的循循善诱下，陈石从文字的“六义”入手，熟读《说文解字》；潘主兰为陈石购买《汉印分韵》与《古籀汇编》，让陈石深入学习，认真揣摩。“我至今手上还保留着老师为我所做的范本，这已经是非常稀有的文物了，市面上已经找不到了，这是老师给我的珍贵记忆。”
陈石的妻子刘爱珠出生在福州郊区的花果之乡———建新镇，从小文静，天生有着爱美之心，当她第一次看到小学的图画老师在墙壁上画“人民公社好”的宣传画，色彩鲜艳的肥猪壮牛、鸡鸭成群，让她着了迷。从那时起，刘爱珠就爱上了美术，并在1962年考进了福州工艺美术学校。在校五年，刘爱珠学的是雕塑专业，最喜欢的是潘主兰先生教大家书法和工艺美术理论。
作为同窗，每逢周末，陈石与爱珠都结伴而行，天长日久，从友情到爱情，经历了浪漫的相知与相恋，直至结为终生伴侣，他们的爱情就像他们手上的寿山石，温润美丽，日久弥坚。
美好的日子似乎过于短暂，文化大革命席卷而来,陈石是臭老九的亲戚，在校园内备受歧视，潘主兰老师也被打倒了，关在牛棚里受苦。陈石茫然了，他迷惑不解，愁肠百结。可是，想起老师的教导，对自己钟爱的技艺怎能就此抛弃呢？陈石躲在家里，依然坚持不懈地雕呀、刻呀，浑然忘我，只有在艺术的天地里才能让他忘却一切烦恼。
1967年，陈石和爱珠面临毕业，他们被分配到工厂，陈石做电工，爱珠从翻铸石膏像到织带厂挡车工，做了好一阵学非所用的工作。“我那手熟练的电工活就得益于那段当电工的经历”，陈石不无调侃地说。没有经历磨砺的人生就无法焕发生命的色彩，就像一块璞玉，注定要经过雕琢才能熠熠生辉。不久后，爱珠如愿以偿地调到雕刻工艺总厂，拜在薄意大师王雷霆的门下；陈石则被工艺总厂送到福建师范大学进修，回来后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夫妻俩如鱼得水，好作品层出不穷，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
文化交流 展望未来
改革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福建省政府邀请艺术家到日本的友好城市那霸进行文化交流活动，陈石在受邀之列。色彩斑斓的寿山石加上巧夺天工的工艺，瞬间吸引了日本人的眼球，他们流连忘返，久久不舍离去；陈石则做了几天寿山石的篆刻表演，一下子风靡了整个那霸城，每天都有众多的人前来观看并求刻寿山石印章。虽然陈石的技术娴熟，手法快，但也供不应求，有些人早早来到表演现场，挤不进电梯就直接跑楼梯，那场面真算得上空前。寿山石在陈石等人的携带演示下第一次走出国门，这是寿山石历史上值得记录的一笔。
1980年，陈石应香港友人邀请，与几位同行赴香港举行寿山石展，他们同时表演寿山石篆刻，来自祖国的传统技艺很快就在香港引起轰动，索印者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10分钟一个印章，陈石直累得手腕发酸，臂膀胀痛，但是看到中国的传统文化受到热捧，他心里无比快慰。当时香港各大报刊连续报道这次寿山石展，一时成了公众热议的话题。之后，陈石又陆续赴新加坡、澳门、马来西亚等地，当地华侨、艺术界人士、政府官员都争相慕名找陈石求印，陈石成了代表团中最忙碌、辛苦的人。用陈石现在的话来说，那时候，自己是在传播中华文化，让海外都知道寿山石，知道物产丰饶的福建是他们这一代人责任。“天遗瑰宝生闽中”的寿山石在陈石等人的努力下走出国门，得到世界的认同和喜爱，弥足珍贵的寿山石声誉日渐鹊起，国际知名度越来越高，收藏界亦炙手可热，1990年，香港苏比拍卖行以200多万港元成交一块4两重的寿山田黄石，举世轰动。
在宣传推介寿山石之外，陈石还对寿山石的历史进行搜集和研究，他经常出入福州北郊的寿山，与石农生活在一起，深入了解，广泛收集资料，甚至在深山里过夜，他的热情和执著感动着石农，自告奋勇陪同陈石进石洞，做标志、分类别。付出努力总会得到丰厚的回报，陈石的研究取得了重大成果，他根据产地对寿山石进行科学的分类，将寿山石分为高山、月洋、旗山三系，其中128种寿山石分为田石、山坑石、月洋石、旗山石五大类，在总结前人的经验基础上这种独特创新的分类法受到业内人士的好评。
上世纪90年代初期，陈石应香港八龙书屋之邀，著书立说，先后出版《寿山石雕艺术》和《寿山石图鉴》两本寿山石专著，文图并茂，精美典藏，书一出版很快就销售告罄，成为学习和鉴定寿山石的权威著作，在实践和研究中，陈石也成就了自己，现在他已经是海内外知名的篆刻家、寿山石专家。
1995年，陈石发起成立了福建省寿山石艺术研究会，将省内外石刻艺术工作者组织起来，共同弘扬寿山石文化。2001年，陈石赴北京参加国石评选，寿山石被评为国石候选第一名，之后又成为2008年奥运会指定礼品，当国务院宣布寿山石成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那一刻，陈石心潮起伏，因为他曾为之付出不懈努力。袁宝明称陈石“为石头插上翅膀的人”，真是恰如其分。这几年，陈石又相继出版了《篆刻》和《慧眼识宝———寿山石》等书，装帧精美，图文并茂，条理明晰，浅显易懂，成了寿山石与篆刻爱好者的最爱。
饮水思源，陈石今日的成就离不开恩师潘主兰的悉心教诲，为报师恩，2002年，在潘主兰辞世一周年之际，陈石放下手中的工作，奔忙在师友和收藏者之间，把搜集到的先师甲骨文书作，计百余幅，编为一集，出资出版，书中有条幅、楹联、扇面和册页，精彩纷呈，再现了殷商文字的原始性、神秘性和奇妙性，潘主兰先生卓越的甲骨文书法艺术为今天读者带来了视觉上的享受。编辑出版期间，陈石得到了潘主兰学生施宝霖、傅永强以及潘主兰亲属的鼎力相助，这是潘主兰先生甘于淡泊，不慕荣利，待人至诚、诲人不倦的高尚品德的最高回报。如今，陈石陆续出版了潘主兰作品集《潘主兰篆刻》，《潘主兰书法》、《潘主兰国画》、《潘主兰和寿山石》，对于陈石来说，报答师恩的最好方式就是把老师的技艺发扬光大，没有什么比出版老师生前艺术作品更好的办法来表达自己对老师的深厚情谊。
当我问及陈石对于寿山石还会有些怎样的展望和期许，陈石颔首微笑说：希望寿山石能被正式评为国石，更希望寿山石能够承载一千五百多年来福州石人的心中梦想，精美的石头会歌唱，精美的石头会插上翅膀，高高飞翔。
